於是恐山安娜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難得開口解釋了一句:“之前負責這些的是白石不是我,她前一陣子跟著花開院家的秋房跑了,我來頂替一段時間而已。”
這短短的一句話裡,最少有三個詞園子聽不懂。
但她習慣了擺花架子,所以在連【秋房】是個人物名字、還是方位副詞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依舊像聽到了天大的八卦一樣,擺出標準(略浮誇)的震驚臉,沉思著點了點頭。
一刻鐘後,儀式正式開始了。
市子做法招魂,簡單說就是請鬼神上身,恐山安娜本人不擅長卜算,但她可以找會的“東西”出來。
鈴木園子安靜的坐在蒲草墊子上,半天也沒看出小女孩身後有什麼異常的特效,等恐山安娜再次睜開眼睛時,女孩伸手點了點麵前的桌麵,示意她想問什麼就可以問了。
園子猶豫再三,選擇問個問題鋪墊一下。
“我未婚夫的哥哥,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安娜麵前的念珠輕輕動了動,園子根本沒看出變化來,她卻突然開口下了定論。
“命該如此。”
“啥意思?”
安娜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園子想起之前帶她進來的老太太叮囑過的規矩:請來的靈其實好壞不論,這些東西在市子身邊恭順,不代表之後不會作祟,想問問題的話,心裡想著那個人就好了,將於他有關的牽引線索說清楚,但不要說出確切的人名。
對有些不太好的東西來說,知道個名字就等同於能整死人了。
於是園子又問:“那我未婚夫的父親,為什麼會突然猝死?”
屋裡依舊什麼特效都沒有,安娜淡定的開口說:“命該如此。”
“那宗……”
鈴木園子舒了口氣,想起領路老太太說過的話,把確切的人名隱掉:“我未婚夫乘坐的飛機……為什麼會失事?”
恐山安娜這次沉寂的時間格外的長久,她新奇的盯著園子看了很久,估計是沒見過這麼慘的未婚夫,接著又轉頭看向半空。
園子的視線一直跟著她跑,無奈還是沒有看到任何特效。
“那東西”最後的答案明顯讓安娜愣了愣,她再次將視線轉向園子,告訴她:“命該如此。”
——所以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園子心裡琢磨著,這答案是說丟哥死爹掉飛機的……都和她沒關係是嗎?
那怎麼可能這麼巧?!
想到這裡,她已經有些煩躁了,大聲的再次詢問:“那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招到滿意的合法勞工,肯真心實意的入贅我家?”
之前教她儀式的老太太同樣告訴過
過她,因為是請靈來卜算的,所以多少都會給個期限。
她現在都在這破事上耽擱好幾年了,那靈卜算的結果,準確點的能卡到三五天,再不準確的,好歹還能給個年限。
要是二十歲之前有可能,她就姑且再相一個試試去!
恐山安娜麵無表情的看了她半天,小姑娘稍稍嘴唇一動,園子的心就跟著提了起來。
她說:“三個問題一次,再問加錢。”
西門家麵子上說是搞茶道的,其實底子裡是搞政治的,早前乾過不少私底下左右政局的懊糟事,最近幾年改走高雅路線,低調的扮演著“官商勾結”裡麵那個“官”。
西門總二郎是家裡的二子,老二嘛,在不需要繼承家業的前提下,除了花天酒地,就是乾點輔助活兒了,他在成年之前的主要工作就是交朋友,意在代替他忙成狗的大哥,穩固和利益集團下一代的感情基礎。
於是他大部分的時間,又都耗在了和朋友一起玩上。
結果到了十五歲,出現了另一件他能為家族做大貢獻的事情:去鈴木家當上門女婿。
換句話說,嫁進鈴木家,然後幫娘家撮合好處。
對此西門總二郎接受良好,聯姻招贅和正兒八經談戀愛是兩碼事,他現在的情況與其說是結婚,不如說是去應聘,而那位叫鈴木園子的小姐,也並不單隻是他未來的妻子或是“丈夫”。
——那是他下半輩子的上司。
於是應聘者拿著家裡給的一遝子資料,仔細研究他未來的上司是個什麼樣的人。
西門總二郎從幼兒園開始上英德,見過很多嬌生慣養的女孩子,其實越是生活富足的孩子,越是不知道體諒彆人:畢竟對他班裡的那些女孩子來說,談戀愛期間問交往對象一次要求五十個玩偶,那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畢竟她自己、她從小到大接觸的朋友同學、朋友同學的家長們,都是在這個標準下長大的。
明明是很普通的事情,你自己做不到就算了,但你怎麼能說指責人家是無理取鬨呢?
但對於英德的女孩子來說,她們腦子裡還有個類似於“階級”的意識,對於比自己強的人會下意識退讓。
在英德,西門總二郎是金字塔尖上的王子,她們也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給他看,一再努力之下,不止完全不“嬌蠻”,有時甚至溫柔體貼到了賢惠的程度。
但對鈴木家的女兒,這些明顯就不適用了。
鈴木家迷一樣的接地氣,麵對上流社會的各種潛規則時自成結界,擱他們家人眼裡,隻有人情關係和利益往來,哪有什麼“階級”?
何況現在是他上門應聘,連主動權都送給人家了……
想到這裡,西門總二郎發現這個任務居然還很有些難度,畢竟他將要接觸的,可能是個人生每一秒鐘都在強人所難無理取鬨,但永遠也發現不了自己正在強人所難且無理取鬨的大小姐。
——但願她長得還算可愛,這樣自己的耐心可以維持的久一點。
等走進了院落的回廊,西門一邊計算著茶室內的水馬上就要燒開了,一邊不緊不慢的向鈴木小姐說明:“來了這裡,要先換個衣服?”
鈴木園子一掃他身上那件墨藍色的和服,心說敢情這是現換的?
轉念一想她又十分驚喜:啊,原來可以換衣服唉!
於是在西門看來,鈴木家的小姐先是不動如山的跟他走了一路,突然又跟死灰複燃了一樣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接著就恍然大悟般欣慰了起來。
話說……這是什麼特彆值得欣慰的事情嗎?
下一秒,鈴木家的大小姐就突然完全不理他了,興高采烈的轉頭就去問工作人員:“在哪換衣服啊?”
引路的工作人員十分專業的向左側回廊抬了抬手,於是鈴木園子小姐又對著空蕩的走廊一轉身,再次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以超乎西門總二郎認識的矯健身手唰一下翻過欄杆,橫穿庭院之後跳上了台階,瞬間就跑沒影了。
怎麼突然好氣啊。
莫名其妙被扔在原地的西門笑眯眯的拂了拂袖子:可惜還要保持微笑。
他在“原地等待”和“先去彆館”之間猶豫了三秒鐘不到,淡定的決定先回去。
在對方遲到的情況下還出門接人已經夠謙讓了,他所作所為的誠意對兩家都有的交待,雖說他是來應聘的,也不至於一點氣都不能生。
說起來,他坐在桌前不鹹不淡的開始思索用什麼茶葉:那位小姐似乎還不知道約在哪棟彆館,等她再次回到中庭時,周圍大概就一個人都沒有了吧?
也好。
現年十五歲的西門家二子吹了吹麵前的裝飾一般的燈火,聯姻入贅其實是個互相拉扯的過程,鈴木家想找合法勞工,但西門家讓他入贅,肯定也不是讓他全心全意給鈴木家奉獻餘生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