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倆從午餐時分逛到夜宵開店,等居酒屋門前也開始亮起燈籠時,又結伴租了兩身和服,隨著擁擠的人流,躥進了附近社區舉辦的冬日集會。
須王環仗著人高腿長,端著兩個一次性的紙杯子排隊領甜酒,最後在熱熱鬨鬨的家長裡短討論聲中,看了一場因為是住戶集資所以辦的並不盛大的焰火晚會。
須王環之前喝過酒,不過都是知名的清酒或是紅酒,主要目的在於品嘗其中的韻味或是特殊口感,品酒的成分大於喝酒。
但這種廉價的甜酒,喝起來和糖水沒多大差彆,他之前也根本沒當回事過,於是在冷的不行【衣服是租的,質量一般】的情況下,越喝越暖和,最後生生把自己喝倒在殺手小姐懷裡了。
他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公寓樓頂端炸開了彩色的眼花,身上的布料有些讓人不悅的粗糙,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他枕在殺手小姐的大腿上,懶洋洋的捏著已經變了形的一次性紙杯。
臨閉上眼睛之前,那位小姐似乎是想來試試他額頭額溫度,但須王環卻很開心的笑了。
太好了。
雖然明天醒來時,可能就會出現了非法出境的飛機上,但是太好了,在離開日本這個國家的最後一段時間,他久違的體會到了放鬆的高興。
他對這個國家的印象裡,總算有了點可以說是彩色的東西了。
金發碧眼的美少年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神色安詳的陷入了沉眠。
鈴木園子滿臉冷漠的丟掉手上的飲料瓶,覺得自己的腿貌似已經麻了。
怎麼辦,她看著沉睡的美少年,雖然現在好想把他扔了,但是他睡著了真好看唉……
不過腿真麻……不好,連腳都開始麻了……
可是他睡著的樣子真好看唉!
鈴木園子在兩難的境地下猶豫了許久,也跟著睡著了。
須王環第二天清醒時,果然到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從柔軟的被子裡爬出來的時候,恰好看見窗外接連成片的白雪。
退開大門踏上走廊,儘頭就是旋轉著的樓梯,一樓北側的壁爐邊上,那位叫做鈴木的殺手小姐正穿了身寶藍色的睡衣窩在椅子上,懷裡抱著個巨大的枕頭,神色離昏昏欲睡,整個人都被火光映成了溫暖的顏色。
在她麵前三步開外的地方,一位中年女士正鍥而不舍的碎碎念著,環的視線一頓,在案幾的另一邊看到了他的那位母親。
“你怎麼敢在那種地方睡著,凍感冒就不說了,遇到了劫道的人怎麼辦?喝醉的時候你連話都說不全,怎麼給劫匪開支票保證自己的安全!?”
鈴木朋子這十幾年來頭一次這麼生氣!
他們要是晚去一步,清晨掃雪的環衛人員就要把這兩個叫不醒的孩子送去街道收容處了,大冬天的那地方魚龍混雜什麼人沒有?
值錢的東西被扒走了還無所謂,園子一個女孩子,被人占便宜了怎麼辦?
比起鈴木朋子氣到炸毛還不敢說重話的過激反應,須王靜江全程隻是淡定的喝著杯中的熱茶,然後在看到他的時候不鹹不淡的點了點頭。
須王家的這場戰爭,是那位老夫人贏了。
或者說,這場戰爭從頭到尾都不過是須王靜江一廂情願的掙紮,隻是到了這一刻,才真的被完全鎮壓了下去。
須王環站在母親身後鞠躬道彆時,正看到鈴木園子抱著枕頭從窗口對他招手。
等坐上了家裡的車,他才慢慢想到:那位殺手小姐原來並不是殺手,而是差點就變成他未來妻子的人。
而被朋子勒令在大堂烤火的園子抱著一杯熱牛奶,不鹹不淡的感歎:如果鈴木奧多就是放了她鴿子的須王環……
那她一開始分明就沒被人放鴿子嘛!
但她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計劃,最後隻能在司機先生莫名其妙的注視下、在車都快開到家門口的時候,突然要求對方掉頭。
然後她帶著須王環去了大伯早年送給她的一棟建築。
須王環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個腦回路清奇的人,但好騙不代表真的蠢,他跟著殺手小姐一路走進庭院,還沒忘順眼看了看門牌號。
鈴木。
因為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母親想把他嫁進鈴木家,也從頭到尾都沒意識到:沙龍裡的安排是為了相親而非滅口。
所以須王環在看到那個小木牌時,腦子裡隻是輕描淡寫的擦過了一個毫不相乾的想法。
——殺手小姐的這個虛假身份,居然跟那位挺有名的鈴木家的小姐一樣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鈴木園子不止沒有犯罪經驗,她同樣沒有犯罪天分。
雖然某一瞬間,腦子像壞掉了一樣出現了類似於【把他關起來教育好了再說】的奇怪想法,但除了少得可憐的影視劇經驗,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給人洗腦、也不知道該如何在不請外援的情況下,自己教育出一個任勞任怨十項全能的未婚夫。
講道理,要不是須王環全程都表現的謎一樣的乖巧,她在帶人進門的時候可能就已經要慫了!
鈴木史郎和鈴木朋子雖然從不會責罵她,但不代表他們會放任她走上犯罪的道路。
被知道的話,說不定要受罰嘞,園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比如頓頓隻能吃青菜什麼的。
這邊廂,已經進入狀況的金發碧眼美少年,安靜的雙手抱膝蹲坐在沙發上,饒有興致的在雖然乾淨整潔、但一看就沒人氣的彆墅內環視了一圈。
然後他問:“我們就暫時住在這裡嗎?”
——類似於電影裡亡命天涯的殺手們準備的安全屋什麼的?
因為他表現的過於灑脫,灑脫的都出現了某種程度的躍躍欲試,待在廚房裡已經開始犯慫的鈴木園子小姐,不得不故作鎮定的從冰箱裡取出一瓶水來潤潤嗓子冷靜一下。
怎麼說呢。
園子捏著水瓶,想:看著他這幅樣子,總有種正在被受害者逼上梁山的錯覺呢……
她擰開瓶蓋,半是回答半是自我安慰道:“這裡地方偏僻,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一時半會兒……應該發現不了吧?”
這地方是鈴木次郎吉早年誌在科研時,是給自己準備的秘密基地,後來他興趣改變,轉而相當運動員,這個花了大心思建城的彆墅就隨手送給了園子,因為建設目標是“科學家的絕對領域”,所以連鈴木史郎都不知道進門的密碼是多少。
“是哦。”
環是很直接的把“他們”理解為了後續來追殺他的人,心想這情節還真是越來越接近電影了,還好這裡很偏僻。
不過再偏僻也還在目標範圍內,殺手小姐有司機、那也很可能有合作夥伴,按照從常見的情節,很快就會有人背叛她,然後供出安全屋的地點了吧?
所以是要火速準備出國嗎?
私人飛機?船?還是辦假護照走公共航道?
勉強自己忘掉法網恢恢的鈴木園子此時已經開始餓了,她麵色沉靜的打開手機,準備就近要個外賣。
臨到付錢的時候,想起來屋裡還有個人,這人要是住這的話,還需要些換洗衣服和牙刷……
她打開家政代買的網頁,開始寫自己的需求,寫到一半,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喂,我說你。”
須王環陽光燦爛的眨了眨眼睛,麵容耀眼的無法直視,園子不受控製的愣了幾秒,然後問他:“你穿多大的鞋?”
“唉?”
“還有衣服的尺碼,洗漱用品的需求,想吃什麼食物之類的,”她撓了撓頭發,輕輕的一拍掌心:“對了,在此之前,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須王環的腦袋上陡然亮起了一枚電燈泡。
——原來是準備行李辦假護照的套路嗎!
可是現在辦假護照都不用找接頭人什麼的,可以直接網上付款了嗎……
傻白甜的大少爺像是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殺手的世界好神奇啊!
迫不及待想踏進新世界的環摸著下巴努力思索,神態認真糾結的、連等付錢的園子都被震懾住了。
然後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一樣,說:“我叫奧多。”
在被接到日本之前,他一直和母親住在一起,那時他是沒有明確姓氏的,而環這個假名發音的名字隻有母親會用,那個時候,同一條街道的老婦人或是麵包店的老板,都稱呼他為奧多。
那才是他記憶中最初始的名字。
至於姓什麼……
“姓鈴木不可以嗎?”
他特彆坦然的反問:“我在門口的牌子上看到了,不是寫了鈴木這個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