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後。
空寂雪地上隻星星點點露出一些建築,像是一些形態奇特的冰雕。
雪地上匍匐著一隻狼狗大小的野兔變異種,眼睛猩紅,嘴角露出食肉動物般長長的尖牙。
變異種機敏地打量著四周,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它跳到一堵冰牆後藏了起來。
大雪紛飛中,緩緩走來一隻體型壯碩,鬃毛上結著層冰霜的黑獅。
黑獅背上馱了個人,他穿著厚厚的獸皮衣,皮帽和圍巾裹著臉,全身上下隻露出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雙眼睛大而澄亮,像是兩泓永不凍結的湖水。長而卷翹的睫毛被冰雪染成了白色,如同兩片扇動的蝴蝶翅膀。
冰牆後的變異種一動不動地蟄伏著,赤紅眼睛泛著貪婪的凶光,死死盯著獅背上的人。
黑獅漫不經心地走著,輕輕甩著尾巴,晃悠悠地穿過這片雪地。
獅背上的人混沒察覺到危險來臨,隻輕輕晃蕩著兩腳。
那腳上也裹著厚厚的獸皮,用繩子纏了好幾圈,有些憨態的圓圓胖胖。
變異種雖然懼怕黑獅,但饑餓終歸戰勝了恐懼,在黑獅走到冰牆後的瞬間,它飛速撲向獅背上的那個人。
它在空中便張嘴露出獠牙,目標是那厚厚圍巾下的脖頸。它能想象到在咬碎那脖頸的瞬間,鮮血淌過喉嚨時的溫熱。
獅背上的人絲毫沒有防備,依舊晃悠悠地坐著,可就在變異種的尖牙快要碰到後頸時,他像是沒坐穩般往旁滑了下。
他滑動的弧度並不大,剛好隻讓這隻變異種從頭側撲過。
變異種的牙齒咬空,喉嚨裡隻嘗到冰涼的冷空氣,但它在落地的瞬間便回身,準備再次撲出。
可它強勁有力的後腿卻不停使喚,身體內的力氣在快速流逝。它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便一頭栽倒在雪地上。
——那長著淺色灰毛的腹部多出一道刀傷,血液還未淌出,便已凝固。
黑獅像是對這一切已經司空見慣,叼起那隻野兔變異種的屍體,不慌不忙地繼續往前走。
片刻後,停在一棟看上去有五層高的樓房前。
獅背上的人滑到地上,因為穿得太厚,動作看上去有些笨拙。他踩著噗嗤噗嗤的積雪到了窗戶前,按動密碼鎖,從打開的窗戶翻了進去。
黑獅則繼續留在樓外,熟練地給野兔變異種剝皮,清理內臟,再將內臟埋到離樓房比較遠的雪地裡。
屋內的人脫掉厚厚的獸皮衣和皮褲,抖掉上麵的冰渣,露出穿著的淺灰色高領毛衫和絨褲。
這毛衫明顯是手工織出來的,毛線也粗細不勻,並不像是機器生產的毛線,反倒像是直接用動物毛搓成的線。
毛衫有些寬大,顯得他個子挺小。當他摘下圍巾和帽子後,便顯出一名長相非常漂亮的少年。
一頭卷曲的頭發亂蓬蓬地垂落下來,蓋住了耳朵,也蓋住了他白皙的額頭。
少年蹲下身,將纏在腳上的繩子和獸皮解掉,就那麼穿著一雙毛襪,腳步輕快地走向樓梯。
路過五樓大廳時,他看向躺在沙發上的一個大圓團子:“比努努,哥哥給你做的新褲子?穿起來很好看。”
那沙發是全木製,周身都被咬得坑坑窪窪,比努努穿著一條黃格子背帶褲,正躺在上麵做放空狀。聽到少年的聲音後,它連眼風都沒給一個,隻翻了個身,用後腦勺對著他。
“心情不好?”少年扶著樓梯扶手問比努努,接著又自言自語:“算了,反正你心情隨時都不好。”
噔噔噔。
少年一陣風似的上了樓,比努努又翻回來繼續放空,像一隻發黴的大土豆。
“哥哥,哥哥。”少年喚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他直接就飛速下樓,繞過五樓樓梯下到四樓,推開了樓梯口的封閉門。
門開的瞬間,激昂的交響樂聲衝了出來,瞬間便衝破樓內的寂靜,旋風般席卷每個角落。
門內堆放著各種各樣的儀器和工具,還有一些木塊、鐵器和塑磨,像是一個雜亂的工坊。
屋中央的木架前,站著一名身材頎長的年輕男人,正背對著門,用刨刀刨著木架上的一塊長形木料。
他的頭發有點長,隨意地在腦後紮了個啾,耳朵後彆了一支鉛筆。灰色T恤下的肌肉緊實有力卻不誇張,隨著動作拉出流暢完美的線條。
少年靠在門框上沒有進去,一絲精神力卻悄悄進入年輕男人的精神域,如同一尾調皮的小魚,在那些如絲般靜靜流淌的精神力上撓了撓。
接著就被那些精神力反過來按住一通撓。
少年笑起來,撤回精神力小跑進去,從後麵抱住了男人的腰,“在做什麼?”
年輕男人嘴裡叼著一個卷尺,含混地說了句什麼,但交響樂聲太大,少年沒有聽清。
“你在說什麼?”他將腦袋從男人胳膊旁探出去,自下往上看著他的臉。
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年輕男人的下頷線優美流暢,五官立體深邃,俊美得近乎耀眼。
從眉眼間依稀可以找到當年那名少年的影子,隻是已經褪去稚氣,多了種剛剛步入成年期的男性魅力。身上也沒有了那股冷漠,增添了幾分閒淡慵懶的氣質。
封琛拿掉嘴裡叼著的卷尺:“顏布布,我說讓你走開,彆擋著我。”
他話音剛落,頭頂天花板就傳來猛烈敲擊聲,那動靜甚至壓過了交響樂的聲音。
接著便砰一聲響,一塊憤怒的木頭從樓梯上擲落,砸在了門口。
“比努努在生氣了。”
“快去關掉。”
顏布布去將音響關上,喧鬨的世界立即安靜下來,天花板也不再響起敲擊聲。
封琛半眯眼看著木頭,用刨刀將不平順的地方刨去,嘴裡問道:“今天的功課做了嗎?就在往外跑。”
他有一把好聲音,低沉中帶著磁性,顏布布卻假裝沒有聽見,走過來瞧那塊木頭,顧左而言他:“你這又是做的什麼呀?”
“那就是沒做。”封琛點了下頭,“下午不準再出去了,把今天的功課補上。”
“哦。”顏布布乖巧應聲,站在旁邊繼續看他做木工,一下下撓著大腿。
封琛眼睛盯著木頭,嘴裡卻問道:“剛才出門沒在絨褲外穿毛褲?凍瘡又發了?”
“嗯,癢。”
“活該。”
顏布布趴在那根木頭上,斜眼看著他:“電影裡的那些人穿毛衣的很多,但我就沒見過穿毛褲的。”
“那又怎麼樣?”
“哥哥,你知道什麼叫時尚嗎?穿毛褲看著一點都不時尚。”
封琛將彆在耳後的鉛筆取下來:“那些電影最少也是十年前的了,你管十年前的東西叫時尚?”
“我見到一句話,說時尚其實就是一個輪回。我看了那麼多電影,還有幾十年前的電影,都沒見過輪回到毛褲上的……”
封琛轉頭看他,見他還在撓,便道:“去擦點凍瘡膏,你上次用過的,就丟在那櫃子裡的。”
這層樓被封琛騰出來,一小半做工坊,一大半作為訓練房,屋子原本的東西就堆放在工坊角落。顏布布去打開那裡的小櫃,取出來封琛自製的凍瘡膏。
封琛用鉛筆在木頭上做好標記,轉頭看了顏布布一眼。
“脫褲子前能不能看下場合?”
顏布布已經將那條絨褲脫到膝彎,正在往大腿上抹凍瘡膏,兩條筆直白皙的腿就暴露在空氣中。
“反正也沒有人嘛……”顏布布將那瓶凍瘡膏湊到麵前,皺著鼻子聞了聞,“臭死了。”
“我不是人?”封琛反問。
“你是哥哥,算不得人。”
顏布布將兩條腿上的紅團都抹上凍瘡膏,再提上褲子走到封琛身旁,將凍瘡膏瓶遞到他鼻子底下:“你聞聞,臭不臭?”
“哪裡臭了?好不容易抓到的鼬鼠變異種,它的油脂熬成膏對凍瘡最有效。”封琛警告道:“你可不準去把腿上的凍瘡膏洗了。”
“明明就是臭的。”顏布布一雙大眼睛斜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