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穆璟還真有點舍不得這縱馬草原,肆意征戰的日子。
不過正如顧言蹊所言,該回去了。
他們出了帳篷的時候,慶軍已經在井重錦的帶領下把乾草堆滿了部落的每個角落,做好離開的準備。
那座巍峨的京觀沉默的矗立在部落南側,隱隱散發出腐臭的氣息。
還活著的四五萬蠻人被趕出了部落,他們茫然而又萎縮的聚集在一起,遠遠地看著慶軍的舉動。
“戰士們!自我們第一天進入草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我們死了一千八百零三個戰士!”
“但我相信!我們已經為同袍們報了仇!”
“就連我,也不記得我殺了多少人了!”
“是時候了!”
穆璟高呼,三千多人屏息聽著。
“我們已經攢夠了榮譽,也出來的太久,是該回家了!”
“到今天為止!我們已經給格斯爾留下了足夠多的禮物!”
穆璟揮手指向那龐大的京觀,騎兵們發出歡快的呼號聲!
五六千個人頭組成的極為龐大壯觀的京觀,無數死不瞑目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入侵者,可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顧言蹊聽到穆璟在身側輕笑著問。
“你說這些人,還有沒有膽子毀掉這些京觀。”
“膽子?”顧言蹊溫和的回應,“有這個膽子的蠻族,早就是京觀的一部分了。”
“說的也是。”穆璟失笑,他扭過馬頭,麵向身後等待已久的騎兵。
“走!我們該回家了!”
“回家!!!”
慶軍發出震徹天地的吼聲。
穆璟哈哈一笑,猛踢馬腹,率領這三千餘騎兵,浩浩蕩蕩向越城而去!
黃昏,越城。
鮮血的腥味、屍體燃燒的臭氣、以及許許多多的詭異味道混合在一起,叫這一整片天地難聞的要命。
莫日根的手腳都已經被砍斷,他垂著腦袋苟延殘喘,隻剩一個光禿禿的軀乾被困在高架上。
蠻族的進攻漸漸疲軟。
這樣的王子,就算救回來也沒有用處了。
格斯爾神色難辨的看著那高高的城牆,他剛剛下了撤退的命令。
這一戰,蠻族不可謂不用力。
牧仁將軍、□□將軍儘皆戰死,雙方死傷不下四萬人。
屍山血海也不過如此。
但還是沒能打下來。
格斯爾心中已有疲意。
可他不能顯露出半點軟弱。
仲文琢在蠻族與大慶二十幾萬人的目光之中走道莫日根身旁。
他握緊染血的長劍,高聲吼道。
“最後半個時辰!”
長劍落下,斬斷莫日根的脖頸,他那碩大頭顱咕嚕嚕在地上滾出老遠,被仲文琢抓著頭發拎了起來。
“格斯爾,你的兒子,還給你!”
他一揮手,那頭顱頓時被扔出了城牆外!
“去。”格斯爾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把莫日根……帶回來。”
蠻軍忙去收斂莫日根的屍首,而此時仲文琢卻還未說完。
“格斯爾!你今日未能打下越城,明天!後天!也永遠無法打下越城!”
“仲小兒!休得狂言!”
“仲某可從未狂言!”仲文琢哈哈哈大笑,“這二十幾天,你可曾見過恭親王殿下!”
“穆璟已經嚇得跑回京城了!”
“恭王殿下不但沒有回京城,反而去了你們的草原!”
格斯爾腦子轟的一下炸開。
“他帶著顧言蹊,帶著五千精銳騎兵,進入了你們失去青壯年的草原!”
“哈哈哈哈!格斯爾!再不撤軍!死的就不是你一個兒子!而是你這十萬大軍裡所有人的妻子兒女!”
蠻軍上下哄然。
格斯爾蒼白著一張臉,吼道:“撤!撤!回營地!!”
光是撤軍又有什麼用呢。
當夜,縱然沒有格斯爾的命令,所有的部落首領也齊齊來到了帥帳。
“大單於!你也看見了!”部落首領們勸道,“莫日根王子都被他們在城牆上殺了,這些慶人是鐵了心要守衛到底啊!”
“他們還有五千騎兵跑到草原上去了!你難道要讓部落的勇士都守在這個破城前麵送死,不回去保衛女人和牲口嗎!”
喧嘩之聲漸起,每名首領都在激烈的說著。
他們想回去,他們想看看自己的部落是不是還安好!
“夠了!不要說了!”
滿堂寂靜。
眾首領麵麵相覷,最後一同對著格斯爾跪了下來。
“吾等請大單於回援草原!!”
格斯爾麵容發冷。
這位英明果敢,以一己之力統領草原上百部落的勇士,坐在他高高的帥座上,竟無話可說。
“再等幾天……”他的聲音好像從胸腔裡擠出來的一樣,聽的人憋悶難受,“再等幾天若還不能打下越城,吾等就撤軍。”
部落首領們雖對此並不滿足,但既然明確得到了撤軍的消息,到底還是沒有繼續逼下去。
等到眾人都離開大帳,那日鬆將軍沉默的走到格斯爾麵前跪了下來。
“大單於,您絕不可撤軍!”他急切的說,“一旦撤軍,眾部落各自為戰,恐有被慶人一網打儘的風險!”
“我豈會不知!”格斯爾整個人都仿佛蒼老了數倍,“他們跟我出來打大慶,是為了搶糧食,養更多的女人牲畜,生更多的孩子,壯大他們的部落!”
“但是現在,糧食沒見到,男人死了不少,就連部落都危在旦夕……”
“你看看那些人,如果我不答應撤軍,今天晚上他們就敢殺了我。”
“我可以死。但草原沒了統一的首領,就更打不過慶人了。”
“所以我要留著這條命啊。”
那日鬆將軍不再說話。
大帳內隻有兩人的呼吸聲。
沉默良久,格斯爾緩緩問道。
“是誰提議慶人進入草原的。”
“聽仲文琢說,似乎是個叫顧言蹊的男人。”
格斯爾覺得這個名字實在耳熟,他不由得向前探身,又問道。
“是誰叫慶人埋伏在糧道上的?”
“好像……也是顧言蹊?”
“那設立三道柵欄,往上麵澆水凍冰的?”
那日鬆將軍額上開始沁出冷汗,心底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顧言蹊。”
格斯爾不由得舔舔嘴唇,最後問道。
“救出穆璟的那個人……”
“還是顧言蹊。”
格斯爾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他仰麵看著帳篷頂,目光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那日鬆將軍才聽到他自嘲的笑聲。
“草原數百部落,就敗在這一人手中……”
“此一人足以抵得上千軍萬馬。”
他聲音嘶啞,最終竟悲戚道。
“此等人物,為何不生在草原之上!!”
“顧言蹊亡我蠻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