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年邁的老親王氣喘籲籲的就往外走,護衛們連忙跟在後麵。
走出不遠,他就聽到遠遠的傳來鼎沸人聲,這聲音卻並不如想象一般雜亂。
老親王終於走到了門口,他眯著眼睛看向那些刁民,卻差一點嚇得心臟停跳。
這豈止是一百多名百姓!至少也要有三四百名百姓了!
就連宗人府門前那條寬闊的大道都被塞得滿滿當當,一直蔓延到街口!
而在這些擁擠的百姓前麵,則整整齊齊跪著一百多名形容各異的百姓!
這些人中有飽經風霜的邊民,有滿手粗繭的武夫,有一身儒衫的文人,也有綾羅錦緞的商人。
明明各不相乾的人,卻齊齊跪在這裡,隻有一名青衫文士站在最前方,高聲疾呼。
“恭親王無罪!顧公子無罪!”
“倘若他們有罪!大慶的邊關又要讓誰來守衛!百年血仇又要誰人來報!”
文人憋得滿麵通紅,他聲嘶力竭的喊道。
“為了我等區區千條人命!恭親王割發代首,他手下三千名將士具是如此!”
“我等是被恭親王殿下感染,自願為大慶邊關獻身!”
“恭親王何罪之有!顧公子何罪之有!這三千名將士何罪之有!”
“無罪!無罪!”靠的近些的百姓開始隨之高呼,這呼聲越來越廣,就連遠處聽不到這裡聲音的百姓,就開始跟著吼起來。
於是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前來圍觀。
老親王氣的打顫,匆匆忙忙跨出門外,對著那文士叫道:“我看你是個讀書人,怎麼敢到宗人府生事!”
“因為這天下不公,恭親王無罪!”青衫文士高聲答道,引來了身後跪著的百名百姓的應和。
“穆璟無視大慶千人性命,硬是要行軍,這是大罪!”
“非也!”文士傲然道,“恭親王是在救大慶!他無罪!”
“穆璟殺良冒功,亦是大罪!”
“吾等自越城以來一直跟在恭親王身旁,從未見過恭王殿下離開越城,所謂殺良冒功之事更是無稽之談!朝廷為何不派兵去那所謂被屠殺的村落裡轉一轉!看看到底是恭王殺的,還是蠻人殺的!”
“書生誤國!”豫親王叫來護衛,“去,把他趕走!”
護衛麵對暴怒的百姓根本無能為力,而此時文士卻高聲道。
“我今日來,不是以書生的身份,主張恭親王無罪的!”
“你是何意?”豫親王問。
書生後退一步,朝著豫親王後方,宗人府牢獄位置長拜不起:“吾等是以草原那場大戰之中幸存下的慶人身份,為向恭親王報恩而來!”
豫親王臉色大變,卻見那書生身後的百人皆是隨那書生拜下。
“吾等謝恭親王救命之恩!”
百人的聲音合在一起,瞬間壓倒了周圍的嘈雜之聲,這聲音越來越廣,卻叫豫親王臉色越來越難看。
“刁民!刁民!”他氣急敗壞,“給我把他們抓起來!統統抓起來!”
惠哲皇帝病情危重,穆璟卻因徹底打倒蠻族而聲名大起,大有壓倒惠哲皇帝的勢頭,至於說名聲本就不怎麼好的東宮,是根本無法與他相比的。
不顧慶人性命強攻蠻族,這是穆璟目前唯一的把柄,若是不抓好這個把柄徹底打倒穆璟,東宮拿什麼和他比!
軍事?就算何正戚投靠了東宮,也比不上一個百勝元帥穆璟!
朝堂?穆璟一勞永逸解決蠻族之患,保大慶三十年內再無外患,這時候朝堂上哪有人能與他相左!
老親王是個固執古板的人,他心中大慶唯一的繼承人就是皇嫡長子穆承。
穆璟這種隻會打仗的武夫,還是趕緊滾回邊疆吧!
可現在又要如何辦!
數百人看著,那些所謂被屠殺的慶人,千裡迢迢來到宗人府,隻是為了證明穆璟無罪!
消息根本瞞不住!
穆璟無罪否?有罪否?
老親王嘴唇顫動著。
他在問自己,要如何去做!
此時此刻,消息已然無法隱瞞,若是硬要判穆璟有罪,他這一世清明便要瞬間毀於一旦!
要如何做!
如何做!
清晨,東宮。
接到越城幸存慶人圍住宗人府的消息,穆承頓時大驚,直接手裡的杯子扔到了一旁的陳末臉上。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這又是怎麼回事!”他氣急敗壞,“若是叫穆璟就這麼離開宗人府,他的名聲會更響亮!對我的威脅更大!”
陳末縮著腦袋諾諾道:“但殿下手裡已有何正戚,兵權在手,恭王就算出了宗人府又能如何?”
穆承一時語塞。
仔細一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昔日他忌憚穆璟,是因為對方文有顧太傅,武有何正戚。如今此二人都入了他的麾下,惠哲皇帝又眼看著就要駕崩,他何必擔心穆璟出來。
這般一想,穆承心下頓時安定不少,他對陳末道:“是孤急躁了,來人,快帶先生去療傷,本太子現在就要去宗人府看個究竟!”
陳末自無不可,包紮完額上傷口,他並未在東宮停留,而是匆匆忙忙往東街而去。
不多晌,走到一間小房子前,看了看左右看著無人,陳末才放心的敲了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隻見一個儒衫男人頭發散亂、睡眼朦朧的看著他。
“你這時候過來做什麼。”
“我帶夠錢了,你快給我出主意!”陳末匆忙走了進去,回身將門帶上,急著道,“恭王眼看著就要出來了,這怎麼和你說的不一樣!”
“我也聽聞宗人府那裡的事情了。”儒衫男人道,“怪隻怪太子殿下時運不濟,誰又能想得到這些幸存的慶人竟然齊齊找上京城。”
“那如今怎麼辦!”
儒衫男人看了他一眼,陳末連忙會意的掏出一打銀票:“這次太子殿下賞我的錢都在這裡了。”
男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恭王勢大已不可逆,為今之計,隻有趁著對方鬆懈之時,一舉拿下。”
陳末驚駭:“你的意思是……這、這絕不可能!”
“怕什麼,隻要做的隱蔽些,事成之後,皇帝陛下身後隻有一個兒子,他怎麼可能不幫太子殿下打掃乾淨。”儒衫男人漫不經心道,“前朝又不是沒有弑兄殺父繼承皇位的明君,那可要比我這計劃光明正大多了!”
陳末左思右想,隻覺得渾身發冷,坐立不安,他匆忙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言罷,如同避瘟神一般衝出這間小院。
門扉合上,儒衫男人嘴角的笑意立刻淡了下來,變得堅毅而冷峻。
他一把扯下長長的發絲,摸了摸寸長的短發,歎了口氣。
“這頭發可真熱。”
那模樣,豈不就是得了顧言蹊命令,提前前往京城的井重錦。
他拿起銀票仔細數著,若有所思的看向門扉之外。
“公子這計劃可當真太過大膽了,陳末不好說,太子他有那麼蠢嗎?”
“罷了,不想了!”
井重錦一把將鈔票揣進懷中,笑道。
“卻不知這筆錢,夠買多少把刀劍,多少壺好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