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國士無雙(番外)(1 / 2)

仲文琢從戰場上回來了。

十年過去, 他已真正成為了國之棟梁,鎮守大慶北疆。

大軍進城之前, 穆璟特地將他叫到了宮中,二人說著往事, 也是格外儘興。

穆璟很少與人聊得這樣開懷了。

顧言蹊來去匆匆, 與他相處較多的人算了算去也就那麼幾個, 他想他之時, 竟是沒個人能來說說話。

談興正濃, 他索性叫人備了紙筆,放在書案上, 揮墨畫了起來。

算來算去, 他與顧言蹊相處不到五個月, 可十年過去了, 對方的容顏卻如同雕刻一般深深烙印在心中。

他提起筆畫下那人身影, 才驚覺自己記得如此之深。

也對。

像是顧言蹊這等人物,誰又能忘記呢。

穆璟仿佛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 眉眼間帶上些許柔情。

就連他的筆,也仿佛能感受到這情緒。

穆璟擱了筆,仲文琢便探頭來看。

他驚訝道:“陛下畫的真像!”

畫紙上的顧言蹊,騎著白色的駿馬, 腰間彆著一柄長劍, 長長的衣袖在空中翻轉, 臉上是肆意的笑容。

他鮮活的好像要從紙上跳出來。

穆璟看了一會, 抬手將那畫紙卷了起來。

“怎麼收起來了, 陛下,再讓我看一眼!”

仲文琢在後麵嘀嘀咕咕。

穆璟小心翼翼的將畫紙收好,打發給仲文琢許多賞賜,才將人請了出去。

正午的陽光照射入乾明宮大門。

他轉頭看向室內,繪著顧言蹊的那幅畫卷好好地擺在桌上。

已過去十年了。

那個人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穆璟從案牘上抬起頭,大太監正向他彙報何正戚病重的消息。

他特地去看了這位許久之前的情敵。

對這個昔日下屬的憎恨曾經填滿了他的胸膛,讓他試圖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可最終,穆璟忍住了這情緒,他處理了牽扯到宮變中的一切人,包括整個何家,除了何正戚。

兵部大牢的最深處,關著雙臂皆無的神武大將軍。

牢門大鎖發出脆響聲時,何正戚勉強睜開了眼。

“穆璟。”

他含糊的說著,仿佛對這個結果很遺憾,又轉頭看向屋頂。

這個昔日英明神武的大將軍,已經萎縮成了個醜陋的小老頭,他形容狼狽,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甚乾淨。

穆璟嗅到了臭味。

那味道大概來自何正戚,是瀕死的氣息。

他渾不在意,觀察了對方片刻,才道。

“朕聽聞你快死了。”

半晌,何正戚沒有應話。

穆璟也不在乎,繼續道:“朕來到這裡,隻是突然想起,這世上活著的人中,也就你我二人與言蹊接觸的最多。”

“你若死了,朕又少了個可以一同追思言蹊的人。”

何正戚的眼睛裡有了神采。

那無神的瞳孔裡,流露出悲苦的神色。

他張著嘴,仿佛在組織語言,穆璟等了很久,才聽到有聲音傳來。

“我這輩子……沒有過後悔的事情……唯獨對言蹊……”

何正戚頓了頓,眼底浮現出深沉的痛楚。

在這陰暗的牢房內,他什麼都做不了,往日的光輝漸漸褪去色澤,他開始一遍遍回憶著顧言蹊。

那個被世人敬仰的無雙國士,曾是他的妻子。

越是回憶,就越是想念,不知不覺,已是成魔。

大婚那日,顧言蹊是什麼表情?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顧言蹊又做了些什麼?

記不起來了。

他拚了命的回憶,卻想不起來更多。

隻記得到越城的那天晚上,顧言蹊穿著囚服光著腳走進宴會。

那時候,他就已經瘦的脫形了。

何正戚一遍一遍將那五個月的相處拿出來回憶。

他還記得當初顧言蹊曾露出的喜悅、期待,他還記得那個人眼中閃爍著的星光。

他也見證了那些光芒的破碎。

時光若能重來該有多好。

何正戚張著嘴,喉嚨裡發出破碎的聲音,淚水從他肮臟的臉頰流淌下來。

他多想時光重來。

他們琴瑟和鳴,一人征戰沙場,一人指點江山,那是何等快意的景象。

三十年了,他想了三十年,念了三十年。

顧言蹊的名字幾乎刻進這牢房每一塊石磚,可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怎樣都好,無論怎麼樣都好,他隻是想再看看那個人。

可午夜夢回,卻隻記得在那斷臂之痛中,顧言蹊如折翼鳥一般跌落的身影。

血色覆蓋著他的全部記憶。

穆璟沉沉的看著他。

何正戚嗚咽著說著什麼,他萎縮的身軀在床上扭動著,像一條蠕動的蟲子。

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除了穆璟。

深夜無人之時,他也曾如此念過那個名字。

顧言蹊。

他已離去,卻牢牢刻印在活著的人心中。

沒辦法啊,那樣一個人,那樣一個聰慧果敢強大的人,誰遇到了,會不記得一輩子呢。

穆璟不再理會何正戚,任憑他在床上掙紮著走向死亡。

他走出陰森的牢房,忽的抬頭向天上看去。

太陽西沉,過不了多久,天空便會昏暗下去。

縱然他是天子,也無法阻撓太陽的落下。

恍惚間,穆璟想著,是不是該找個繼承人了。

他的年紀不小了,惠哲皇帝就是在這個年紀離開的。

繼位三十年,後宮始終空空蕩蕩,莫要說妃子,就連秀女都沒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