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真的酒意上頭了,居然連坐也坐不穩。小翊兒,去~你去把我的孔明燈拿來。” 文素有些顫巍巍地推開了荀翊,雙手凝聚著一層薄薄的水靈之氣捧著自己的臉,涼涼的寒意,拽回了不少幾乎快要全麵掉線的理智。 即使剛剛的一切再怎麼叫人沉溺,她也實在不想去嘗試著把自己推進坑裡的舉動,誰知道坑的另一頭是天堂還是地獄? “給,你想許什麼願?”荀翊遞給她筆和燈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然而文素卻隻是偏頭一笑,問了一句:“你呢?你又許了什麼願?” 這問題把荀翊問的一噎,這還真不能告訴她,不過…… 荀翊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對方,心中默默將後半句給補了上去——反正都跟你有關就是了。 “也是,說出來就不靈了,是我問得也是多餘。既然你有心願的話…唔,那我乾脆就這樣寫好了。” 她忽然間靈光一閃,一雙桃花眼變得更加燦爛有神,她低下頭就在燈籠紙上一筆一劃仔細的寫著,絲毫沒有避諱旁人的意思。 荀翊不用探過身去就能清晰的看見在那張泛黃的燈籠紙上,一列娟秀的簪花小楷在筆下一一浮現。 “望君之所想,皆能如願以償……” 低低的聲音細喃出聲,荀翊有些驚愕的看了過去,正巧對上了文素笑盈盈的眸子,那黑而亮的瞳仁似浸在了清澈的泉水中,正閃著瀲灩的波光,裡麵清晰的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形。 天地之間,她似乎隻能看到他一人。 “那文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 他在想,她真的知道嗎? 文素很誠實的搖了搖頭,道:“不知,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不過,不論你想的什麼,我都希望你可以做到,應該說在我們這裡所有人裡,如果有一個人能達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我都相信那個人會是你。” 這是她的心裡話,畢竟荀翊擁有著萬萬年才難得一現的太陰之體,他離成仙的門檻兒最近,她也由衷的希望他可以有一天達到這個境界,開辟出昆侖八派曆史上獨有的輝煌。 “……多謝了。” 荀翊安靜了好半晌的功夫,才淺笑著回應了她一句。 文素也露出了一個由衷的笑顏來,回道:“彆客氣。”說完這話,她就轉過臉去,將手中已經寫好心願的孔明燈,漸漸放飛。 她沒有看到的是,荀翊一直沒有將目光從她的身上挪開過,反而變得愈加堅定。 他望著那盞徐徐升空的孔明燈,唇角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帶著一股子誌在必得般的意味,喃喃自語般的說道:“如願以償麼?一定會的……” 這廂的二人各懷心思,渾然不覺另一頭的世界已經猶如深潭底部的漩渦,帶著昏暗,帶著恨意,還有那初露端倪的罪惡之花,正在生根發芽…… 曲清悠正坐在一邊的石頭上,捧著一盞清冽的果酒小口小口的抿著,時不時和柏未央、卿子燁搭搭話,美目流盼,笑語盈盈,很是有大家閨秀的儀容姿態,比起大大咧咧如同女漢子般豪邁的曲清染,還有同樣不拘小節的文素,她的一舉一動中的風姿讓人感到分外的賞心悅目。 儘管她在很小的時候就來到了玉英派修仙問道,可是在之前十年中的那些禮儀做派卻也沒有因此丟棄,反而因為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的沉靜淑女,這讓她的個人氣質在某些方麵就要比另外二人要看起來高貴典雅一些。 也多虧了曲清悠自小的教養和多年來的修煉,讓她也練就了一張不動聲色的完美麵具,好似從來就沒有人見過她有失態的時候,她永遠都是一張美豔傾城的臉蛋,溫和柔軟的笑顏,進退有度的拿捏就如同用標尺量過了一般。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可以讓她一時之間丟棄這些,那就隻有卿子燁一人了。 常言道,一個完美無比的人有了缺點,那樣看起來多少還有點人情味兒。可如果,當這個缺點都開始變得深藏不露的時候呢? 卿子燁算是八個人裡最自律的那個了,要不是被文素以強權壓迫了一番,他肯定是滴酒不沾的那個人。可偏偏他今晚喝了點酒,酒勁上頭,人倒是沒有醉,隻是有些舉動,平日裡看不出來的,這會兒子都有意無意的全都暴露了出來。 雖然他人坐在那裡用著點心吃著酒,還能回應上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可是他的目光,似乎總是停留在同一個方向。旁人看過去,隻覺得他是在凝視著遠方,偶爾露出的淡淡笑容,似乎也是被今晚美好的夜色所感染。 然而曲清悠卻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從放飛孔明燈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在關注著自己的妹妹! 她的心願非常的簡單,內容雖然多,但是她很快就寫好了,寫完之後,她還臉紅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就想抬頭去看其他人的情況,尤其是卿子燁,因著曲清悠所站的位置地勢較高,所以隻堪堪一眼,就瞄到了卿子燁的方向。 在那盞發給他的孔明燈上,卿子燁什麼心願都沒有寫,隻是很大眾化的寫了一句“祝君安康,願卿安好。”然後就在這八個字的旁邊,認認真真的寫下了眾人的名諱,名字是豎著寫的,一溜煙兒排列著寫過去,就連寂殊寒都沒有落下。 曲清悠小心翼翼的望著他的方向,看著他一個又一個得寫上了大家的名字,直到最後隻剩下她和曲清染還有他自己的名字時,曲清悠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屏住了。 一般說來,祝福語都是把自己放在最後以表達自謙之意,而曲清悠的小女兒心態發作,她此刻最想看見的,就是他會把自己和她的名字可以並排寫在一起。 然後曲清悠看著卿子燁漸漸落筆,從“曲”到“清”,直到看見他開始寫第三個字的起筆勢,她好懸沒把自己手裡拿著的那杆毛筆給掐斷掉! ——不是一點,而是一撇,他寫的是自己的名字! 在曲清悠酸澀無比的目光中,卿子燁先寫上了曲清悠的名字,然後才開始寫的曲清染的名字,最後頓了頓,他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寫完了,她似乎還看見了卿子燁目光溫柔的看了看最後兩個並列排在一起的兩個姓名,薄薄的雙唇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努力地深呼吸幾口氣後,曲清悠撇過臉去,不想讓任何人察覺到自己隱隱有在咯咯作響的牙齒碰撞聲。她心中的熱浪翻滾的厲害,絞得胸口肋骨都在疼痛著。 她不明白,也不理解,明明這一路上,都是她和子燁師兄接觸的最多,在蒲鎮王陵的那一次,子燁師兄分明對自己照顧有加,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子燁師兄的目光又開始圍繞著自己的妹妹開始打轉! 一股醋意湧上心頭,恰逢柏未央憶起過往,談到了東觀城的上元佳節,曲清悠忍不住就提起來那晚的猜燈謎,繼而想引起眾人想起那次曲清染和文素二人的“落跑事件”,雖然最後並沒有惹出什麼大亂子,還救了許青讓脫離苦海,可是曲清染那回可是真真切切的讓眾人怒了一把。 可惜話頭還沒說起來,就又被文素給帶進溝裡去了,曲清悠不是不知道她是在為自家妹妹開脫,正是因為知道,她胸口的疼痛感變得愈發的明顯起來。 於是借著猜謎的機會,她也算是偷偷坑了一把那兩個不擅謎語的“半文盲”,順便也秀了一波自己的博學多才、蕙質蘭心。然而可惜的是,除了柏未央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人去捧她的場。 反倒是最後那喝得迷迷蒙蒙的兩人,愈發的肆意妄為起來,提出來的謎語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偏偏還引得眾人一陣陣的發笑,就連子燁師兄都好幾次露出無奈卻暖意融融的淺笑來,極其配合的將一杯又一杯清酒灌下了肚。 她憋的胸口生疼生疼,卻無法不做出與眾同樂的神色來,就連喝下去的酒,都苦澀的讓人難以下咽。直到最後,她們旁若無人地合唱了那首曲子,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們,似乎都在為她們的友情而感動。 整個過程中,曲清悠看到卿子燁的目光幾乎就像定死在了曲清染的身上似的,半分都沒有挪開過。 他看著她撲倒在彆人懷裡巧笑嫣然,目光微澀;而她卻看著他微有愁緒的凝望著另一個女人,似乎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般。 胸口的疼痛感,已經逐漸趨於麻木,曲清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含笑看著這一切的,隻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幕,就像在她的心臟上慢慢挖了一個大洞,然後在裡麵埋上了無數顆雷火彈,隻消一個引爆符,就能炸得她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