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獵園遇刺(1 / 2)

穿成蘇培盛了 一渡清河 17601 字 6個月前

康熙四十六年

三月十五,京郊獵園

蘇大公公秉持著不拋棄、不放棄的原則跟那匹黝黑的駿馬對峙了一炷香的時間後黯然落敗,最後不得已地牽著自己的“牛犢子”與四阿哥一先一後地到了林子前頭。

黑偉一聲嘶鳴,揚起馬蹄,對著草叢中竄過的獵物很是成竹在胸的模樣。

蘇偉瞪了那個占了自己的名字,還拽的二五八萬似的畜生一眼,轉頭指著自己後頭的“牛犢子”道,“我看這馬四蹄踏雪,模樣非凡,以後就叫踏雪!”

說完,對自己起的名字很是驕傲的蘇大公公,衝四阿哥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負責養馬的管事連連稱是,末了,看了一眼那棕色蒙古馬腳脖處一點稀疏的白毛,心下很是無語。若不是王爺在場,他真想領著這位公公進到馬圈裡去,看看那些真正四蹄踏雪的駿馬是什麼樣子的。

這邊,蘇偉翻身上馬,跟著四阿哥跑進了林子裡。

還彆說,踏雪雖然長的敦實矮小,但四蹄粗壯,跑起來並沒有被黑偉落得沒了蹤影,相反速度均勻,還十分穩當,眼見著是個有長勁兒的。

到了林子深處,四阿哥勒住馬韁,當先搭弓,瞄準了樹後露出的一隻鹿角。蘇偉隨後趕到,眼見著四阿哥的箭將要離手,連忙以手指抵到唇間,吹出了一聲響哨。小鹿猛地抬頭,在箭還未落下之時,飛一樣地竄出了樹叢。

“你故意給爺搗亂是不是?”四阿哥垂下手中的弓,回頭瞪了蘇偉一眼。

蘇偉夾了夾踏雪的肚子,晃悠悠地走到四阿哥身邊,“是你動作不夠快,賴不著我。再說,這園子裡的動物都是人養起來的,射來射去的有什麼意思?”

四阿哥鬆了馬韁,與蘇偉並肩走著,嘴角帶了一絲笑意道,“你就是氣爺給馬起了你的名字是不是?”

蘇偉轉頭瞪了四阿哥一眼,揚著下巴道,“我回頭給踏雪改名叫鬆禛,看你氣不氣?”

“鬆針?”四阿哥眯了眯眼睛,“挺順口的啊,比踏雪這個爛大街的名字好太多了。”

蘇公公鼓起腮幫子,四阿哥淺笑一聲,拉住蘇偉的手道,“好啦,爺是看到珍貴的東西就想起你了嘛,隨口就定了黑偉這個名字。這樣,爺讓你騎黑偉,你過來跟爺共乘一騎,好不好?”

“不用了,”蘇偉往鬆針的背上一趴,摟著馬脖子彆過頭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乾什麼,我現在喜歡鬆針了,你那個黑偉也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黑偉搖著腦袋,打了個響鼻,前蹄在草叢裡胡亂地踩了幾步。

“你凶什麼?”蘇偉轉頭衝人家吼,“你信不信我回頭給你改名叫黑胖子——”

四阿哥起先還笑著聽蘇偉跟一匹馬鬥嘴,卻不想黑偉原地踱了幾步後,竟猛地繃直了後腿,“不好,快趴下!”

“我本來就趴著呢——”還沒反應過來的蘇公公話還未說完,幾支利箭破空而來。

鐺鐺幾聲響後,箭釘在了四阿哥身旁的樹乾上,四麵八方的草叢裡傳來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駕!”四阿哥甩開馬鞭,沒有理會還懵裡懵懂的蘇偉,兀自往林子深處跑去。

“喂!”蘇偉直起身子,沒能看到四阿哥的背影,卻被草叢中猛然晃過的寒光閃了眼睛。

這一夥刺客無論是受誰指使,既能潛入王府獵園,就勢必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這樣分秒必爭的時刻,沒有一個人會對一個太監感興趣,隨著四阿哥的身影隱入叢林,蘇偉四周瞬間陷入了寂靜。

“你個混蛋!”蘇偉紅著眼睛衝樹林吼,夾著鬆針的肚子往林子裡衝了幾步,又一咬牙關退了回來。對方人數不少,自己跟過去於事無補,他必須儘快找援軍過來。

這一邊,四阿哥騎著馬在林子裡左突右衝,他記得獵園的東北角堆起了很多山石,其中洞穴纏繞,到了那裡他就可以下馬躲到石洞中,在對方搜尋他這一段時間等待援兵。

背後時不時有箭矢破空而來,四阿哥全靠匍匐在黑偉背上,躲過一次次襲擊。

草叢中掩藏的刺客也漸漸露了麵目,俱是黑衣黑褲,麵帶黑巾,彼此靠著幾長幾短的口哨聲互相聯係。這夥人與四阿哥昔日接觸過的刺客很是不同,他們更擅長隱藏、暗殺,下手狠決,目標明確。不是京城任何一路府兵侍衛的路數,他們應該來自民間。

此時,傅鼐帶著的王府侍衛應該在獵園外圍巡視,因為知道自己要與蘇偉獨處,所以沒有貼身跟隨。四阿哥伏在馬上,腦中飛快地推測著這一夥人的行動。獵園外圍儘是親兵護衛,能如此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四周,就勢必是早已潛伏在了獵園當中。但是,在他們來到獵園之前,園子裡已經被王府親衛檢查了多遍。那麼,他們是如何躲過親衛的巡視?是有內奸裡應外合,還是——

一個念頭在四阿哥腦中倏地閃過,他猛地勒住韁繩,側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無論是不是有內奸,整個獵園能藏人的地方,就隻有東北角的山石堆了。自己若當真跑了過去,才是正好中了人家的甕中捉鱉之計。現今看來,隻怕在建造獵園之時,這夥人就冒充工匠潛了進來,完工之後,便躲在山石堆裡等著自己前來行獵。

因四阿哥臨時轉了方向,被看破詭計的刺客都加快了速度。草叢中提前設下的絆馬索被猛地拉起,黑偉一揚馬蹄,帶著背上的四阿哥如同穿虹過月般淩空躍起,遠遠地跳過一堆馬刺,向西北角飛速衝去。

它是被雍親王親自選中的坐騎,是關外萬頃草原的馬王,它的驕傲,完全不把這一堆宵小之人的鬼祟動作放在眼裡。

而此時,不遠處的山包上,一支架在石墩上的巨弩,被三人緩緩拉起,青色的寒光隨著從林中漸漸接近的袍擺發出陣陣嗡鳴,站在巨弩身旁的黑衣人慢慢舉起左手,隻等那匹黑色的駿馬近一些,再近一些……

“砰”地一聲炸響突兀地驚起一林鳥雀,山包上的黑衣人猛地擰緊了眉頭,再往林中看去時,黑色的駿馬已經沒了蹤影。

“這是火/槍的聲音,不好!”獵園外巡視的傅鼐等人迅速上馬,圍著整個獵園的王府親衛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各個方向往林子中衝去。

與此同時,靠在樹乾上的蘇偉,正在費勁地添第二次火藥。當初,四阿哥送他的那把自來火火/槍,他隻用過兩次,一次結果了何舟,一次結果了一個刺客。後來,那把火/槍丟失在了良鄉附近的荒野裡,四阿哥又送了他另一把。

這些年來,隨身帶著火/槍,已經成了蘇偉的習慣,隻他很少用到。剛才騎著鬆針跑了半路,他才猛地想起了馬背上的袋子裡裝著火/槍的木盒。生怕一槍不夠,蘇偉又顫抖著手灌了兩次火/藥,這時候的槍遠沒有現代的威懾作用,也得虧四阿哥引走了刺客,他才有這個功夫添裝。

三槍放完,鬆針嘶鳴了一聲揚起馬蹄,蘇偉這才注意到,雖然被槍聲驚嚇到,但鬆針從始至終沒有離開他半步。

“好兄弟,”蘇偉連滾帶爬地翻上馬背,“我知道你不比黑偉差,咱們今天就追上它,讓那個扔下我的混蛋看看!”

鬆針又是一陣嘶鳴,後蹄在地上敲了敲,像夜空中劃過的閃電一樣,猛地朝林子中衝了過去。

獵園西北角,黑偉的腿後被一支利箭當中穿過,鮮血淋漓,但卻絲毫沒有影響它的速度。

四阿哥的肩膀也受了擦傷,火燒火燎地疼,剛剛淩空飛來的弩/箭,差點將他掀翻到地上,好在黑偉及時壓低身體,讓他拽著韁繩又翻上馬背。

這一夥人當真是準備周全,東北角設了伏兵不說,連西北角也有弩/箭、馬刺和絆馬索。對方的目的很直白,要雍親王的命!

追擊的途中沒有哪個白癡大喊站住,這一夥人到底來自何方,四阿哥還沒有頭緒。逃跑至今,他唯一的優勢就是黑偉的淩厲和速度,這夥刺客為了掩藏自身,並沒有帶幾匹馬,隻靠不斷的偷襲和陷阱減緩四阿哥奔逃的速度。

“馬上就要到林子邊緣了,那頭多多少少會有侍衛巡視。黑偉,再加把勁兒!你聽到了,小偉剛剛放槍求援了,我們很快就會得救的,”四阿哥伏在馬背上,他能感受到黑偉身體的僵直和顫抖,它跑的越快,血流的越多……

“噅噅——”黑偉突然一聲長嘯,身體不穩地向一邊栽去,地麵整個下陷,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

緊追在後的幾名刺客勒著馬繩停在了坑邊,慢慢舉起手中的弓/弩。坑下的黑偉一個翻身又站了起來,帶著四阿哥往坑上衝,無奈它傷的太重,後腿已經使不上力氣,衝了幾次都沒衝上去。

“慢著,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四阿哥調轉馬頭,這個時侯不能再把後背留給這些人了,“你們是受誰指使?殺了我,你們還指望自己能走出這座獵園嗎?”

可惜,對方壓根不準備浪費時間,幾支弩/箭連連射進坑內,四阿哥跳下馬背,險險躲過。對方又有幾人趕到,拉起弓弦瞄準做困獸之鬥的雍親王。

千鈞一發,幾支長箭破空而來,一陣馬蹄聲從西邊嘶鳴而起。

援兵到了,四阿哥還未等露出喜色,坑邊的刺客將身後的酒壇子扔進了大坑內,一人當著四阿哥的麵劃著了火折子。

“砰”地又是一聲炸響,牛犢子似的鬆針在一片火藥味的煙霧中衝了出來,直接將坑邊的幾個刺客撞翻在地。

現場亂成一團,四阿哥狠了狠心,回頭一把拔出了黑偉腿上的箭,借著它的勁頭衝出了陷坑。

“我們追上了!”蘇偉摟著鬆針的脖子,見到還活著的四阿哥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我們走!”四阿哥拉滿弓箭,射翻了最近的一名刺客,帶著蘇偉與匆忙趕來的王府護衛會合到了一處。

“王爺!”傅鼐等人從南邊包抄而來,“奴才等救駕來遲,請王爺降罪!”

四阿哥看了傅鼐一眼,握著馬鞭的手向獵園內一指,“掘地三尺,林中的刺客一個不留!”

“是!”

時至傍晚,傅鼐護送四阿哥和蘇偉回了雍親王府,隻因獵園內都潛伏了刺客,附近的糧莊怕也不安全。

丁芪被連夜傳至王府,好在四阿哥的肩膀隻是擦傷,也沒有中毒,隻上了藥,喝了安神湯便無恙了。

護主有功的馬王黑偉,也及時得到了救治,在糧莊裡和鬆針一起休養生息。

在送走了王妃和西配院的各位小主後,東小院暫時恢複了寧靜。

蘇偉盤著腿坐在榻子上,四阿哥靠著軟墊閉目養神,肩膀的紗布上還透著點點血跡。

“想說什麼便說,這樣憋著爺也難受,”四阿哥睜開眼睛,看了看蘇偉,“那幫人是衝我來的,隻有我引開他們,你才有時間去找援兵。於情於理,爺的選擇在那種時候都是最正確的。”

蘇偉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後,雙手並用地爬到四阿哥身邊,抓過一個墊子枕在頸下,閉上了眼睛。

四阿哥探頭看了看他,微微彎起唇角,自己確實也累了,有些話在有些時候是不必對有些人解釋的。

“睡,”四阿哥也躺下身子,受傷的肩膀靠著蘇偉的背,“等此間事了,爺再帶你去看黑偉和鬆針……”

雍親王行獵遇襲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傅鼐等人還是從兩個貪生怕死的刺客口中,得知了他們的身份——天地會鎮京堂的徒眾。

八百裡加急的奏折送到禦前,康熙爺當即摔了硯台。

“萬歲爺息怒,”文淵閣大學士李光地當先拱手道,“好在雍親王並無大礙,刺客也都已伏誅。京城九門都在儘全力這幫亂臣賊子,相信不日就會有所進展。這些年來,民間百姓應該都看到了皇上滿漢一家的治國態度,不會輕易受人蠱惑的。”

康熙爺冷冷地歎了口氣,坐到書案前沉默了片刻後開口道,“傳旨下去,南巡大軍即日回京!”

三月二十日,

胤祥在四爺府門口下了車,剛走上台階沒幾步,一輛青幃棗蓋的馬車路過他身後,往前駛去。

胤祥轉頭看去,微微眯起眼睛,見那輛馬車最後停在了八爺府跟前。

“十三爺,裡麵請,王爺在正院等您呢,”門房弓著身子提醒道。

十三阿哥緩過神來,點了點頭,轉過身子跟著門房進了王府,“四哥的傷恢複的怎麼樣了?”

“十三爺放心,太醫日日過來換藥,如今已無大礙了。”

八爺府

佟佳氏鄂倫岱被迎進八阿哥書房,見禮後先拱手衝八阿哥道,“恭喜貝勒爺喜得千金,微臣的一番薄禮,還望貝勒爺不要嫌棄。”

“兄長太過客氣了,”八阿哥彎起嘴角,“光是那塊兒獨山天藍玉就已是價值連城了,小女還未滿月,這身家可要比我這個做阿瑪的豐厚了。”

“誒,貝勒爺的長女合該如此,”鄂倫岱坐到八阿哥的下首處,“等貝勒爺有了長子,臣等就是奉上整座府宅也是心甘情願啊。”

八阿哥抿了抿唇角,麵色未變,轉開話題道,“四哥遇襲一事,不知兄長調查的怎麼樣了?當真是天地會所為嗎?”

鄂倫岱撫著短須點了點頭,“天地會鎮京堂在京城已經潛伏多年,朝堂內外都有他們的耳目。這次也是因著民間再起朱三太子之言,他們才想趁亂起事,刺殺雍親王是為報前明太子之仇。”

“朱慈烺與他那兩個兄弟都是以假冒前朝皇族的罪名被誅殺的,說是為報前太子之仇,其實這些人也知道所為朱三太子,如今隻剩了一支,”八阿哥抿著嘴角坐到書桌之後,“不過,這次民間突然湧起的複明風波著實奇怪啊。”

鄂倫岱聞言一笑,壓低了聲音衝八阿哥道,“貝勒爺的推測沒有錯,這次朱三太子之事,不是民間自起,而是禍出東宮啊。”

八阿哥雙眸一亮,“當真?”

“當真,”鄂倫岱緩下神色,“太子不僅派人在民間散播朱三太子餘脈光複大明之言。托和齊等人還屢次遣人南下,與江蘇太倉一帶的匪患反賊勾結。如今看來,是當真要助太子起事啊。”

八阿哥嘴角微揚,慢慢靠向椅背,“好啊,太好了,終於讓我等到這個時候了……”

雍親王府

自打王爺遇刺後,東路暗房中的燭火,幾乎是徹夜不息。獵園內能藏了那麼多的刺客,說是沒有內奸裡應外合,任誰也是不信的。

被拉進刑房的莊頭看見坐在方桌旁的蘇偉,一把撲過去道,“蘇公公,咱們是老相識了,奴才怎麼可能是內奸呢,您幫我說說話。奴才上有老下有小啊,那十八般刑具用過了,以後就廢了。”

蘇偉麵目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的茶碗已經涼得透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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