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第三百一十二章 賣蠢(1 / 2)

康熙四十七年

正月初三,雍親王府

淩兮聽了蘇偉的答話,微微翹起唇角,“不知蘇公公的差事可否耽誤片刻?我們小主有東西要賞給公公,公公若是能騰出些功夫,就順便跟奴婢去取一趟。”

蘇偉偏頭看了看已經走得遠了些的四阿哥和年氏,略一思忖後點了點頭道,“也好,那有勞姑娘了。”

淩兮向蘇偉輕巧一福,引著蘇偉跟在了隊伍後頭,並未引起兩位主子的注意,一行人一起往西配院而去。

到了年氏的小院,四阿哥與年氏進了正房,蘇偉被領到廂房屋外,有小丫頭見到蘇大公公,連忙福了福身,小跑進屋子裡端了一件棉背心、兩幅護膝出來。

“這是小主特意吩咐的,”淩兮撿起那件背心在蘇偉身上比了比,“要是不合身,奴婢再讓丫頭們改一改。”

“勞側妃主子惦記了,奴才實在惶恐,”蘇偉向後退了一步,接過了小丫頭端著的木盤。

淩兮彎起嘴角,將背心也放到木盤之上,“公公不必惶恐,是奴婢們近來清理庫房,揀出不少陳年的料子來。小主說,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添些棉花做些冬衣發放給府內的奴才們,也算犒賞大家一年的辛苦。隻不過,蘇公公這份,是小主特意吩咐挑的最好的料子做的。奴婢怕不合身,白瞎了好東西,這才請蘇公公親自過來試試。”

“姑娘有心了,”蘇偉低頭看了看那件棉背心,倒也確實厚實,“小主心善寬仁,惠及下屬,蘇培盛感激不儘。還請姑娘代為通傳,讓奴才當麵謝恩。”

淩兮略一矮身,將蘇偉領進正堂,隔著門向屋內的年氏稟報道,“啟稟小主,蘇公公來謝恩了。”

內廳裡,四阿哥正放下剛用儘的半碗桂魚湯,聽到蘇偉來了,意外地蹙了蹙眉。

年氏暗自看了一眼四阿哥的表情,放輕聲音道,“是妾身讓丫頭們做了一批冬衣,想當節禮賞給府內的奴才們,蘇公公可能是剛領了賞,”說完,轉頭衝門外道,“快讓進來。”

蘇偉躬身走進內室,見過禮後,又向年氏俯身道,“奴才謝小主賞賜,天寒霜重,奴才們得了冬衣定會時時謹記小主的恩惠。”

年氏聞言,淡然一笑道,“蘇公公客氣了,快起來。”

蘇偉站起身,正與窩在榻子上的四阿哥四目相對。四阿哥輕咳了一聲,看向站在門口捧著東西的淩兮道,“什麼衣裳啊,拿給本王看看。”

淩兮瞄了一眼年氏,低頭走進內廳,將護膝和棉背心放在了炕桌上。

四阿哥撿起一隻護膝裡外瞅了瞅,不似尋常的夾棉套筒,而是一整張灰兔皮軋的,摸起來倒很是溫暖柔軟。

淩兮看了一眼年氏,上前兩步向四阿哥福了福身道,“王爺不要見怪,因著小主十分顧念王爺的體麵,特意吩咐奴婢們給東小院幾位公公的冬衣都要做的格外精致些。奴婢們這才撿了去年留下的兔皮給蘇公公做了護膝,綁在腿上不僅保暖,而且不顯得臃腫,也不影響行動。這棉背心裡添得也是上好的細棉,較尋常奴才穿著的輕便不少。”

四阿哥伸手捏了捏壓在底下的棉背心,清淡的麵容上添了一絲意義不明的淺笑,“倒是讓慕筠費心了,不過一幫奴才而已,叫府裡的針線師傅做出來就是了,何必勞動你院子裡的人呢?”

“王爺言重了,”年氏微一低頭,“妾身院裡的丫頭們平時也大都閒著,趕上年關,給府裡的奴才們做幾件冬衣,也算安撫人心。奴才們身上暖和了,明年給主子們辦事就能更儘心些。”

四阿哥彎著嘴角點了點頭,轉身看向蘇偉道,“既然得了賞,你就換上試試,不要白費了側妃的一片苦心。”

蘇偉征愣了片刻,一步蹭兩步的挪到四阿哥跟前,還未開口,四阿哥已經徑自移到榻邊,極其自然地撩開蘇偉的袍擺,伸手去解他膝蓋上原本綁著的護膝。

因為今天要跟四阿哥上朝,蘇偉特意挑了一副厚實的綁在靴子上頭,既能擋風,也省得跪下行禮時傷了膝蓋。

屋子裡一時頗為寂靜,隻有淩兮略微粗重的呼吸聲格外引人注意。

蘇偉半弓半直地僵在原地,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麻繩還未理清時,四阿哥已經將蘇偉原本的護膝解下扔到了炕桌上,又要低頭給他係上新的時,蘇偉才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扯過四阿哥手裡的護膝,連連退後兩步道,“奴才自己來,奴才自己來。”四阿哥倒也沒有多加堅持,隻是嘴角含笑地看著蘇偉退到角落裡,慌裡慌張地綁著護膝。

坐在軟榻另一頭的年氏,麵孔已經微微發白,她轉頭看向此時此刻眼裡完全沒有她的四阿哥,目光漸漸沉落,最後被桌上那隻四阿哥親手從蘇培盛身上解下來的護膝吸引了過去。

這隻護膝是純黑色的,外表是與靴皮相差無幾的呢料,綁在靴子上頭很難被人發現,裡頭襯著一層厚厚的絨毛,那毛色在光線下如水一般柔滑。

年氏心頭突然閃過一絲寒涼,禁不住伸手摸了摸那護膝的裡襯,果不其然,那呢料裡頭縫製的竟是一整塊兒成色上好的貂皮。

打牲烏拉處每年進貢的貂皮數量極其有限,年氏被封為雍親王側妃,從內務府領取份例時,一年也不過五張烏拉貂皮,有時想做件成色上乘的裘襖,還得向王爺討賞才行。即便是裁下來的邊角料,也都縫在鬥篷風帽上,從沒有用來賞賜下人的。

可如今,這樣一整塊兒皮料竟給了一個太監做護膝。相較之下,她格外恩賜的那兩張兔皮倒像是個笑話了。

蘇偉好不容易把護膝綁好,又走到四阿哥和年氏跟前謝恩。

四阿哥看了一眼年氏,年氏勉強應付了一聲,便垂下頭去不再開口。

四阿哥從軟榻上站起來,理了理袖口,側身對年氏道,“爺今天還有公事要處理,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著。”

年氏起身恭送,四阿哥走到門口,卻又停下腳步,轉過身在年氏的耳邊輕聲道,“這王府的後宅中,除了福晉,本王最看重的就是慕筠了。隻因慕筠飽讀史書、知進退、識大局,與那些隻會含酸拈醋、勾心鬥角的深閨婦人大為不同。福晉身子不好,王府裡的事兒,本王一貫是交給你最為放心。你可彆因小失大,一葉障目。最後,反倒辜負了本王的信任。”

年氏身子一緊,微微抬起頭看了四阿哥一眼,又連忙俯身道,“妾身能得王爺看重,已是受寵若驚,絕不敢因噎廢食,讓王爺失望。”

“那便好,”四阿哥彎起嘴角,“近來本王剛得了兩張成色絕佳的紫貂,回頭你與福晉一人一張,圍在鬥篷上頭也算相得益彰。”

“多謝王爺,”年氏俯身謝恩。四阿哥扶起她,轉頭帶著蘇偉走出了屋門。

淩兮目送著四阿哥一行走遠,回到內室時,卻見年氏麵色清冷地坐在榻邊發呆。

“小主,”淩兮攥著手掌小心地走到年氏身側,“小主不要多想了,興許王爺隻是不喜小主的有意試探。奴婢從蘇公公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雖然王爺剛才——但,您看蘇公公那麼慌亂。也許,真的隻是咱們想多了。王爺本身就是個清新寡欲之人也說不定啊。”

“你不用特意安慰我,”年氏輕輕側過頭,嗓音格外消沉,“我就算能找出一百種理由,我就算能輕輕鬆鬆地說服天下人,但是,說服不了我自己。”

“可是,”淩兮搓了搓手,壓下嗓音道,“這一切到底隻是小主的猜測。就算,王爺真的有那種癖好,什麼樣的美人找不到啊,何必要一個太監呢?”

年氏猛地轉過頭,目光淩厲,淩兮慌忙下跪請罪,“是奴婢失言了,請小主恕罪。”

年氏緩了口氣,不再看向淩兮,“那不是種癖好,若隻是癖好,王爺不會空放著西配院,讓人在背後嚼舌頭。若隻是癖好,那蘇培盛又憑什麼從來不跟到西配院伺候。”

“小主,”淩兮抬頭,看見年氏眼中一閃而過的淚光,頓時心疼不已,“小主放寬心,那個蘇培盛再怎樣得寵,也不過是個太監,無兒無女,連光都見不得,說不定哪天就人頭落地了。小主有的,比他要多的多啊。”

年氏含淚一笑,身子微微顫抖,“可是,他擁有的,是這高牆內院中,所有女人拚儘一生都求不來的。”

東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