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
二月初八, 通州
“雍親王!”
馬車的車門被打開,李彰善這才看到車內的人, 雙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
車上的人走了下來,赤金黑底兒的雲紋靴在李彰善眼前停下, 李彰善閉緊了雙眼, 兩條小腿肚子都開始發抖。
但, 眼前的雲紋靴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越過了他,徑直往西倉大門而去。
車旁的侍衛伸腿踹了李彰善一腳,衝他一擺手道, “還不快跟上去!”
“是,是, ”李彰善不敢馬虎, 趕緊爬起來, 踉踉蹌蹌地跟上了已經走進西倉大門的隊伍。
進了西倉,溜著牆根兒是一排供運丁、守軍、司官休息的排房,靠著西門的正前方是一座議會廳,議會廳後就是寬闊的圍場, 圍場上都是露天存放在草圍裡的糧食,圍場四周就是上千座的倉廒了。
走過了議會廳, 酒糟的味兒已經不怎麼重了, 更難聞的是米糧腐爛的糜朽味兒。
“王爺恕罪,”阿齊鼐抹著滿頭的冷汗,弓著腰跟在四阿哥身旁, “這些日子雨多潮濕,圍場上的糧食難免腐爛,我們已經在儘力清除了。”
“這些糧食為何都露囤在圍場?倉廒裡已經都滿了嗎?”四阿哥嗓音深沉,讓人聽不出情緒。
“回王爺,目前西倉空置的倉廒隻餘四座,剩下的大都是沒支放完的,隻要有倉廒一空出,我們肯定是馬上運糧填補的。”阿齊鼐說的一臉誠懇。
“那中倉和南倉呢?”
“回王爺,”李彰善緊跑了兩步,躬下身子道,“中倉空廒隻餘三座,隻等新米到了,立刻填滿。南倉地方小,空廒是一座也沒有。這也是這兩年物阜民豐,漕運發達之故,微臣等仰賴——”
“去倉廒看看!”
四阿哥沒讓李彰善把溜須拍馬的話說完,徑直走向距離圍場最近的一座糧倉。
倉廒的門被打開,一股濃烈的米酒味兒傳了出來!
整座倉廒隻裝了一小半的糧食,而這小半糧食大都已經變色了,角落裡的甚至已經發黑了。
阿齊鼐被轉過頭來的雍親王一盯,隻能硬著頭皮上前道,“王爺,這座倉廒裡隻支放了大部分糧食,剩下的長久無人支取,隻能暫時存放著。您知道,甭管是吏部還是兵部,都不想要陳米,每次都要開新廒,微臣也是沒辦法。”
阿齊鼐一張老臉倒是不紅不白的,跟在四阿哥身邊的蘇公公都要有罵人的衝動了。
這年節裡不知多少人吃不上飯呢,這邊米都快釀成酒了,竟然還這麼放著?
四阿哥倒是沉得住氣,什麼都沒說,繼續往下一個糧倉走去。
阿齊鼐與李彰善暗地裡交換了幾個眼神,但無奈都摸不透雍親王的心思,隻能暫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一座倉廒被打開,這座的糧食倒是剩了不少,成色也尚且新鮮。
阿齊鼐剛舒了口氣,就見跟著雍親王的幾個侍衛走進了倉內。
“誒——”
心中有鬼的兩個糧官都阻攔未及,就見兩個侍衛將一整筐的糧食倒在了地上。
蘇偉驀地瞪大眼睛,新米蓋舊米!
“王爺!”
阿齊鼐這下兜不住了,跟李彰善一起跪到地上,“王爺饒命啊,微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王爺饒命……”
四阿哥仍是什麼都沒說,帶著人又向下一座倉廒走去。
等到弘昇收攏好了底賬,從倉場總署趕到西倉時,四阿哥已經讓人打開了十多座倉廒。
倒是也有五六座倉廒是完好的,能夠正常支放、收取,就算有些糧米放的時間久了,成色也尚都可以。
不過,這剩下的,就具是讓人膽寒的場景了。
有的一整座倉廒的陳米皆以變色,有的隻剩了幾筐,養了一窩窩的老鼠,這新米摻舊米的更是不在少數。
弘昇跟著四阿哥看了幾座,臉色已經鐵青的說不出話來了。
眼看著,天色漸暗,四阿哥沒有再看下去,轉而走向圍場。
圍場的糧垛中新運來的糧食倒是不少,傅鼐還帶人在幾座倉廒間的空地上,找到了阿齊鼐、李彰善一夥人單獨藏起來的精米。
這一天的西倉之行,可謂收獲頗豐,阿齊鼐與李彰善已經解釋不出什麼了,隻能跟在後頭,拚命討饒。
“伯父,咱們要怎麼辦?”
弘昇一臉氣憤,“讓侄子壓他們回京吧,這倉場總署的官員一個都跑不了!”
“不急,”四阿哥的聲音仍是淡淡的,“待咱們查過帳再說。”
“傅鼐!”
“王爺,”傅鼐應聲上前。
“你分人在西倉看守,剩下的跟本王去中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