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英雄是無名(下)(1 / 2)

胖柴不廢要崛起 酥油餅 13410 字 3個月前

廝殺已經持續了一個白晝,南虞水師像是全都瞎了眼又聾了耳,對長江江麵發生的鏖戰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任由雙方生死相搏。

或者,水匪內耗正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傍晚姍姍來遲,大片的彤雲仿佛是江麵的鮮血一路流向天際,又漫到天空。金橘色的餘暉籠罩戰船,仿佛那流出的血液又雨露均沾地撒了回來,天地間,處處血腥。

但是,戰鬥還在繼續。

大麵積的衝撞戰已經在戰爭之初結束了,戰船殘骸與人類屍體混雜在一起,在江麵漂流。幸存的戰船上,也是箭矢密布,每一艘都像是刺蝟在苟延殘喘。

呂山虎乘坐的“白龍號”雖然被其他戰船圍在中央保護,卻也受到了不少攻擊,一支兩丈長矛牢牢地釘在他麵前的甲板上。

這是白龍幫前大當家親自送來的“禮物”。

當呂山虎看到傳說中昏迷不醒的瞿象出現在對麵戰船上時,就知道自己中了計。時日無多或許是真的,想趕著自己一命嗚呼之前報仇雪恨更是真的。

如果他能沉得住氣,也許根本不用動手,對麵就會被熬死。

但自己發起進攻後,已經進入了對方的節奏,大批戰船被拖進戰場,已經沒有退路,明知對方在守株待兔,也隻能硬著頭皮打下去。

不過呂山虎並未因此喪失信心。這種局麵,他在出發前不是沒有預測過,以瞿象的老謀深算,就算不能理事,也一定會準備好繼承人,當年是瞿薇薇,這次應該就是細作彙報的“謝姑娘”吧。

他不明白,殺人越貨這樣的事,為什麼瞿象總想交給女人,瞿薇薇是女兒,這謝姑娘又是哪路貨色?

雙方的遠程武器基本耗空,開始互放接舷吊橋,由水戰轉入陸戰,麵對麵肉搏。

呂山虎看著越來越近的“吞天號”,看到那個拿著雙戟作戰的老邁身影,湧起一股久違的想要殺人的衝動,上一次出現,還是瞿象斬釘截鐵地告訴自己白龍幫以後聽瞿薇薇號令之後。

他抓著自己趁手的精鋼刀,剛走了兩步,突然回頭:“齊問心呢?”

親信愣了下道:“出來沒多久就不見了。”

呂山虎以為他害怕戰鬥躲起來,忍不住罵了句:“廢物!”

*

廢物麵前放著一盤圍棋,戰況膠著,黑白兩色廝殺得混沌一片,在靠近的天元的位置,擺著兩隻突兀的象棋,一隻帥,一隻將,沒有了楚河漢界,前麵隻有縱橫的線,隨時都可以突破限製,上演一出將帥爭。

坐在他對麵的傅希言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看了大半天的棋,已經覺得累了,但好戲即將上場,他隻能喝一口濃茶,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裴元瑾正在屋裡麵換衣服,既然要隱姓埋名,自然要泯然於眾。

隻是等他換好衣服出來,便知道他們的想法還是過於簡單了。齊問心帶了一套嶄新的水匪服來,但水匪夏天喜歡打赤膊,端莊如裴少主焉能願意,就在裡麵加了個白色的內襯。

這倒還不是重點。

重點是,即便穿得如此不倫不類,他依舊器宇軒昂、卓爾不群,彆說站在一群水匪裡,就算是站在一群貴族公子哥裡,也很難泯然於眾。至少傅希言認為,裴元瑾和北周三皇子站在一起時,被比下去的絕對不會是裴少主。

如此一來,偽裝就有些多餘了。

傅希言說:“反正裴元瑾一動手,大家就知道他是高手,何必遮遮掩掩?”

裴元瑾彆扭地扯了扯衣領,讚同地點頭。

“穿個夜行衣,蒙個臉就好了。”傅希言想起戴福娃麵具出場的宋旗雲,提議道,“或者我們戴個福娃麵具,既然宋大先生這麼不喜歡露臉,我們就幫他露露臉啊。”

裴元瑾皺眉,顯然不喜歡冒充彆人。

齊問心苦笑道:“越王殿下不會希望有太多江湖門派介入的。”

傅希言也是隨口一提,既然兩人都覺得不好,也不再堅持:“那就隨便蒙個臉吧。”他看著裴元瑾明亮的眼睛,心想:這蒙麵的效果大概和宋旗雲的福娃麵具差不多,光是這雙眼睛,就瞞不了人。

隻是他忘記了,他之所以熟悉這雙眼睛,是因為烏篷船裡看得太久,其他人顯然沒有這榮幸。

而且,為了減少嫌疑,秦昭一早就派人假扮他們,加班加點地離開了南虞境內,如今應該已經進入儲仙宮範圍了。

裴元瑾換了夜行衣出來,因為不是量身定製的,褲腿兒有點短,上衣有些大,齊問心是有些歉意的,但傅希言卻覺得很好。

他說:“落肩款,九分褲,也算引領潮流了。”

裴元瑾看著他,眼睛無辜地眨了眨,似乎在問什麼意思。

傅希言心肝顫了顫,心想真是要老命了,他居然從英明神武的裴少主臉上看到了“可愛”二字。他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對著齊問心歎息一聲:“其實這一仗應該由我去的。”

北周南虞這一路走下來,他思想已經起了很大的變化,已經不再畏懼鮮血與戰場,但他的身體,他的心理,還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這次本來是很好的時機,白龍幫吞龍寨的水匪,哪個手上沒有染過鮮血,殺他們,自己心理負擔不會太大。

可惜,今次是秘密行動,他的體型又實在很難掩藏,黑色再顯瘦,也隻是顯瘦,而不是真的變瘦。

一直在外麵關注戰局,打探消息的蒲英雄小跑著進來:“‘白龍號’和‘吞天號’接舷了。”

傅希言下意識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抬手,將赤龍王從發髻上取下,插到傅希言的頭發上。

齊問心抬手,將棋局上的“將”和“帥”並到了一起。

*

日薄西山。

血漫長江。

白龍幫與吞龍寨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呂山虎踩著吊橋,跳到了“吞天號”上。呂山虎和瞿象,這對曾經生死相交的戰友,如今兵戎相見的仇敵終於站到了彼此的麵前。

數年未見,兩人都覺得對方的麵相蒼老了許多。

兩人照麵之後,一句廢話沒有,一個舉刀,一個揮戟,就戰到了一處。他們相識多年,該說的話,當年都已經說過了,不該說的話,說了也沒什麼用。中間橫亙著殺女之仇,奪權之恨,絮絮叨叨太多,也隻是泄憤,還有什麼比殺死仇人更直接更能發泄憤怒?

隨著兩軍主帥交手,兩邊的親信也殺成一團。

就在呂山虎一刀劈向瞿象,被對方雙戟架住的刹那,一支飛刀從船艙射出,恰到好處地剃掉了瞿象的半邊鬢發,順勢帶走了呂山虎的一片耳朵,

呂山虎慘叫一聲,手中的鋼刀差點脫手,瞿象趁機雙戟向前一刺,正對胸膛。多年的對敵經驗讓呂山虎在緊急關頭向後倒去,避開了致命一擊,但瞿象雙戟一掄,追著他向下插去。

呂山虎就地一滾,正要忍痛站起,第二把飛刀到了。

刀子竟然在空中飛出了一道弧線,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插向他的脖子。他的脖子很粗,但很短,搖擺的時候,就好像隻有腦袋在動。

飛刀貼著他的皮飛過去。

刀麵透心涼。

呂山虎有種預感,自己躲不過第三把刀了。

“酒鬼!”

他忍不住大喊。

當水匪實在是一門很有“錢”途的生意,就算聲名狼藉,但大把銀子撒出去,總能撈到幾個高手的。酒鬼就是那一兜子高手中,在他身邊留到最後的一個。

他是脫胎巔峰的修為,在江湖散人中,已是接近頂尖的存在。不過他能留到現在,除了武功高強,獨得呂山虎器重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拿錢不管事。不管是水匪殺人越貨,還是呂山虎背叛老大,他都無所謂,隻要有錢買酒,有錢能賭,他就能為其賣命。

當然,缺點也是有的。

如果呂山虎不吼這一嗓子,他大概會眼睜睜地看著呂山虎去死,也懶得動一根手指。

酒鬼就在呂山虎的那群親信裡,上船後找了個地方安靜地待著,直到聽到有人喊名字,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步履不穩,但每一步踏出,都堅定而自然地封鎖住了飛刀射向呂山虎的路線,順便一拳打飛了撲過來補刀的瞿象。

藏在船艙裡的謝雲鈴忍不住“噫”了一聲,似乎在疑惑兩個大水匪的戰場上,怎麼還會有一個這樣的高手。

不過謝雲鈴見過的高手不知凡幾,區區一個散人,並不放在她的眼裡。她手一抖,又丟出四枚飛刀,三枚正好對準他上中下三路,第四枚,依舊是繞著彎子奔著呂山虎去的。

酒鬼朝右踏出兩步,不僅奇異地化解了對方針對自己的三把飛刀,還擋在了第四把飛刀的路線上。

飛刀被兩根手指夾住,這隻手常年摸牌的位置長著老繭,夾著飛刀卻很穩。

謝雲鈴微微蹙眉。

在靈教完全掌控這支水匪前,她並不想鬨出太大的動靜,畢竟新城之戰後,他們與儲仙宮交惡,儲仙宮的勢力遍布天下,如果也想來分一杯羹,事情就會變得複雜許多。

但眼前這個酒鬼顯然讓她不得不調整機會。她伸出手,比了個進攻的手勢。

埋伏的靈教“影團”悄無聲息地躥了出來,飛快地穿過長廊,衝出了船艙,朝著酒鬼撲了過去。這些人的武功品階不高,身法卻極為怪異,而且合作無間,一人進攻一人防守,其餘人從彆的位置進攻,將對手團團包圍,卻又不互相掣肘。

影團是靈教專門培養的刺客,每個人的武功都不算高,但是加在一起,往往有一加一加一大於十的效果。

酒鬼感覺到了吃力,混沌的眼睛終於露出了與平常截然不同的精光。

另一邊,呂山虎遇到的阻力更大,他的武功本來就是普通,當水匪的,搶劫的對象都是過路的商人旅客,靠的是人多勢眾,自身武功倒是其次,如今遇到靈教專職的刺客,很快便落入了下風。

他的親信們倒也忠心,一個個奮不顧身地回來援救,卻也是拿人命拖延時間。

呂山虎看著站在影團後麵的瞿象,麵上露出悲愴之色:“當年說要當過江猛龍的瞿大當家,還是當了狗!”他沒有認出靈教影團,卻知道這樣的高手絕不可能是一般人培養出來的。

瞿象看著他窮途末路的樣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中既恨,又恨。恨他背信棄義,又恨自己勞碌半生,終是為他人作嫁衣!

可那又如何,他要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一死百了,能不成還要把活人仇恨帶到地下去嗎?能夠手刃仇人,自己死後,見到薇薇,也算有個交代了。他想著,提著雙戟的手便生出了無限的氣力。

眼見著呂山虎被影團一刀砍中肩胛骨,忍不住吼道:“我來!”

影團居然聽話地讓出了正麵戰場。

呂山虎的刀被影團架住,任由瞿象的雙戟插入對方的胸膛。看著呂山虎瞪大眼睛,血水從嘴巴裡噗嗤噗嗤地冒出來,瞿象終於感覺到了一陣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