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再見是同道(上)(1 / 2)

胖柴不廢要崛起 酥油餅 12341 字 3個月前

儲仙宮禁地門前,隻有一塊裴雄極隨意插在地上的木牌,上麵寫著“閒人免入”四個大字。這塊木牌與禁地一樣,日夜經受風吹雨打,已有些腐化,隻那四個字依舊如初寫的一般,鮮亮,嶄新,一筆一劃都充滿氣勢。

趙通衢每次來,都不太敢直視,好似這四個字,便是四個劍招,每一招都直擊他的死穴,唯有這一次,他在木牌前停留久久,注目久久。

他望著“人”與“入”兩個字,心想:這兩字的區彆,原來是一個還梗著脖子,一個已經低了頭。他曾經低下無數次的頭,卻“入”而不得,如今梗著脖子,想活出個人樣,眼前又有那麼多的關卡。

他身後劍意澎湃,似乎在提醒對方自己的到來。

趙通衢緩緩轉過身,看著眼前無時無刻不是腰杆挺直,渾身傲氣的青年,一如既往地低下頭,掩去眼中的妒意,恭敬行禮道:“見過少主。”

裴元瑾說:“今日的局勢,你打算如何收場?”

趙通衢說:“還請少主看在雷部這些年勞苦功高的份上,不要責罰他們的失禮。”

“未經總部許可,私上府君山,是擅離職守之罪。”

“我以為他們回山述職,已然給了許可。”

“電部不可撤,風雨不可並,總部不可不遵,繼承人之位可議。”裴元瑾拋出對雷部四條諫言的最後決定。

趙通衢聽到最後,目光一閃,緩緩搖頭道:“關鍵在前三。少主天縱英才,繼任宮主,我等並無異議。”

裴元瑾揚眉:“所以,這第四條是為了湊一對雙麼?”

趙通衢說:“山下的聲音若隻有一個人發出,是渺小的,容易被忽略。但說的人多了,即便隔著老遠,也總能讓山上的人聽到一些動靜。他們隻是想讓山上有個願意聆聽他們聲音的人。”

裴元瑾問:“那個人是你?”

趙通衢躬身:“少主天賦異稟,武道成就不可估量,無心雜務,我可分憂。”

裴元瑾緩緩道:“我若不應,又當如何?”

“儲仙宮乃宮主與長老一手創立,吾等蒙恩被德,方有今日,本該肝腦塗地,以報萬一,卻得隴望蜀,與恩人討價還價,簡直忘恩負義。”趙通衢說到這裡,輕笑了一聲,仿佛是自嘲,又仿佛在嘲諷,“想來少主也是這般想的吧。可是,就算承受了德澤,我們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貪生怕死又有什麼錯呢?儲仙宮不也在追求長生不老嗎?”

裴元瑾頭微微偏了幾分,眼睛裡閃現奇怪的神情,但很快,這種神情消散了,好似對方真正引起自己的注意就這麼一小會兒,當這一小會兒過去,對方就不再值得關注。

他的話就如出劍的赤龍王,簡單而直接地戳穿了他的用心:“我若將大權交給你,你便留下來,我若不肯,你便帶他們走。這便是這場戲的真正用意。”

趙通衢不意外對方能看透這一點。

醉心於武道的裴少主並非真正的武夫,不然自己也不會費勁思量對付對方,卻始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他歎息道:“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已彆無選擇。”

這話也有幾分真心。

雷部主管事上山逼宮這一招,他原本是打算為自己爭搶副宮主之位造勢的。

這並非他妄自尊大。在踏出這一步之前,他已經試探過景羅好多次,可對方對自己的異動始終不發一言,不置一詞,采取默認的態度,不得不讓他猜測,或許景羅也膩煩於宮中雜務,有意讓自己接替。

若不是華鎣山發生巨變,景羅、師一鳴、裴元瑾聯手做局,導致宋旗雲身亡,莫翛然出走,傅希言接掌天地鑒這一連串變故,他依舊沉浸在入主儲仙宮的美夢中。

不管景羅是不是在殺雞儆猴,趙通衢都感覺到兔死狐悲。

於是緊急更改了方案。

他已經不想在儲仙宮這個渾水裡蹚下去。他要離開這裡,可以以喪家之犬的姿態,卻不能兩手空空。

趙通衢當然知道事情的發展未必會像他想象中那麼美好,他從小到大經曆了這麼多,已經習慣與失望共處。

可機會在眼前,他一定要拚儘全力搏一搏。

他緩緩跪在地上:“我知道雷部所為罪無可赦,但宮規裡有一條,若有總管或長老以曆年功勞和本身職務作為交換求情,功過兩廂抵消。我身為雷部總管,願以此規,換取其他人的平安。”

這條先河由當年的雨部總管救情郎而開,後來被傅希言用來救於瑜兒,如今,也成為趙通衢脫離儲仙宮的工具。

裴元瑾說:“雷部主管事以下犯上,雷部眾人聚眾闖山是兩條罪,趙總管要救哪一邊?”

趙通衢豁出去道:“兩條都要救,如果不夠,我命來抵!”

他在賭,賭裴元瑾不會為了為難自己而使儲仙宮英名蒙羞。自己畢竟是雷部總管,明麵上並沒有犯下大錯,這些年來,裴雄極都沒有抓到自己的把柄,裴元瑾也不能。

裴元瑾低頭看著他:“可你勾結詭影組織,盜取混元丹,陷害同僚,罪無可赦,自身難保,哪來的第二條命為他們作抵?”

趙通衢霍然抬頭:“少主不可血口噴人!”

裴元瑾說:“孤影組織總部在淶灘鎮,宋旗雲是幕後黑手。”

趙通衢冷著臉說:“那是陷害!”

他此刻眼中閃爍的怒火是真實的,不可置信也是真實的,他是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自己被陷害,而事實上——

裴元瑾說的這些話的確沒有任何證據。宋旗雲死後,他們就整理過對方的遺物,包括朝雲接收發布的那些任務,卻沒有趙通衢和儲仙宮的痕跡,連當初接觸陸瑞春、轉移混元丹這部分都沒有。

這有兩種可能,一是趙通衢和宋旗雲並沒有瓜葛,二是趙通衢與儲仙宮的相關事務被宋旗雲單獨交給了一組人馬,沒有經過總部。

景羅對這件事並不意外。儲仙宮的雷部總管,應該是詭影組織最大的合作夥伴之一了,自然應該享受單獨的待遇。

他當時對裴元瑾說:“這件事我來處理。”

可惜,景羅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被詭影組織的後續拖住腳步,一時分|身乏術,事情兜兜轉轉,依舊落到了裴元瑾身上。

裴元瑾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你之前住的地牢房間應該還沒有整理吧?”

趙通衢抬眸看他。

他說:“續住幾日。”

他和裴元瑾畢竟是父子,倆父子處理問題一向簡單粗暴,既然自己不好處理,那就拖一拖,等好處理的人來處理。

趙通衢沉聲道:“少主今日若不能拿出證據,請恕我不能從命!”

*

這一夜,府君山上火把星星點點,沉寂良久的侯家胡同卻開啟了迎來送往的新時代。

前腳裴元瑾剛走,後腳又來了一位重量級的客人,重量級得譚長恭都驚了。

譚長恭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見過對方,也做好了要再等很久才能見到對方的準備,對方卻突然冒出來。

他呆呆地抬著腦袋問:“你從哪裡冒出來的?”又看看身邊的於艚,“你也看到他了吧?”

於艚閉起眼睛,不想承認自己和一個傻瓜一起養傷。

風塵仆仆的景羅依舊保持著貴氣逼人的人設,皎潔的玉冠堪與天上明月一較高下。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突然到訪為對方帶來的驚詫,順手將桌上混亂的擺設收拾了一下,才迤迤然坐下來:“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能不回來。”

譚長恭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你知道雷部會有異動?”

“電部監察各地,焉能不知?”

“那你不管管?”要不是身體條件不允許,譚長恭恨不能整個人都蹦到他臉上,對著那個玉冠晃晃晃晃晃。

景羅平靜地說:“儲仙宮擴張太快,門下參差不一,是時候清理清理了。”

於艚突然問:“少主知道嗎?”

景羅說:“應該能猜出幾分。”

譚長恭對他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氣得夠嗆:“少主剛剛已經上山了,萬一起了什麼衝突,我看你怎麼交代?”

景羅泰然自若地說:“宮主和長老都在山上,就算起了衝突,少主不會缺幫手。”

於艚神色微動:“你打算……將他們一網打儘?”

華鎣山剛剛送走三個人,武林白道塌了半邊天,若是府君山再發生內訌,隻怕另外半邊也要搖一搖。

此消彼長,這些年被儲仙宮死死壓製的歪門邪道隻怕就要彈冠相慶了。

景羅說:“何至於此?儲仙宮從來不是戒律森嚴的地方,不為江湖道義,不為天地良心,不為做人底線,便可自由來去。正因如此,渾水摸魚的人多了,難免良莠不齊,久而久之,反受其累,值此機會,正要整頓整頓。”

正說著,就看到電部成員陸陸續續出現在院子裡,交完報告,朝著於艚和譚長恭一鞠躬,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譚長恭看得渾身不舒服:“我瞅著,他們怎麼那麼像是來給我們上香的?”

於艚說:“說‘我’彆說‘們’。”

景羅嫌光線太暗,譚長恭叫人點了燈,一時間將這六角亭照得亮如白晝。

譚長恭看著景羅認真工作的樣子,不安地動了動腿,扭頭看於艚:“我在這裡躺了這麼多天都不覺得自己廢了,直到看景羅這樣子,才覺得自己真的挺廢的。”

不等於艚開口,他急忙說:“我說的是我,沒說我們。”

於艚調整了個舒服的躺姿,閉著眼睛說:“不用看我,我已經不是儲仙宮長老了,我廢得心安理得。”

譚長恭:“……”

譚長恭望著景羅,彆彆扭扭地說:“要不,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我來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