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卉說罷,看著於氏的臉色好像比之前要好看了一些,連忙趁熱打鐵道:“聽說老爺以前也曾經拿書給英子讓她學認字的,可見老爺一向是個宅心仁厚的,並不是對我有什麼格外的照顧。”心裡說道:英子啊,你可彆怪我禍水東引啊,不對,反正這件事是真的,於氏他們應該也早就知道才是,不算是禍水。又說道:“老爺在縣學裡教書,就是在教人讀書寫字的,最是知道讀書的效用,想來正因為如此,才會憐憫像我和英子這樣的可憐人,也希望我們能認得幾個字,不至於兩眼一抹黑的,哪一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於氏顯然也是知道以前章盛庭曾經借書給英子的事的,聽著郭卉的話若有所思,卻又忽然不滿道:“照你這麼說起來,老爺為何從沒教我讀書,反倒希望你們讀書起來了。”
早就料到於氏會這樣問,郭卉的臉上堆起了笑,帶著三分討好七分羨慕地說道:“太太怎麼可以拿自己和我們這些下人相比,太太的出身本就比我們要來得金貴,親家老爺和夫人千金小姐一樣地捧在手心裡的,如今又嫁了老爺這樣好的一個夫婿,舉人老爺的夫人,鎮子上有幾個女人能有這樣的尊榮?更彆說老爺一向敬愛您,您在家裡說一不二,如今又添了小姐,日子正是紅紅火火越來越好的時候,一切都這麼順遂了,哪裡還需要讀什麼書認什麼字呢!”郭卉強忍住心中把自己也歸結為“下人”的不適感,發揮前世在辦公室裡鍛煉出來的對領導的馬屁功,把於氏好一通吹捧。
於氏果然被被郭卉的一番話說得有些輕飄飄了起來,是啊,她如今可是有下人伺候的太太,外麵的事有相公做主,家裡的事有段媽媽幫襯,下人執行,她哪裡還需要那些沒用的門麵功夫來做點綴,女人家嘛,能將家事料理妥當才是最大的本事。
她的臉色終於舒展了開來,點了點頭帶著幾分自矜道:“你看的倒挺透徹,也挺有自知之明的。”說罷又喝了一口茶,大概是茶放得久了有些涼掉,她皺了皺眉頭,已經狗腿子上身的郭卉連忙上前幫她又倒了一杯新的,遞到了於氏手中。於氏很是理所當然地接過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後說道:“那也就罷了,既是老爺的一番好心,那你就看著吧。”她的臉上揚起溫柔的笑意,用明明帶著些炫耀卻又故作嗔怪的語氣和段德家的說道:“老爺這個人啊,總是太過熱心腸了。”
段德家的也附和著說道:“可不是嗎,老爺就是人太好了,不過這樣正是太太您的福氣啊。”
於氏的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羞澀,幾分滿足,郭卉卻隻是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這一次,事情總算是過去了吧……
於氏恢複了好心情,加之孩子醒了,屋裡的氣氛一時又活躍了起來,等過了一會兒,於氏的身體有些乏了,才讓郭卉抱著孩子回去了。
郭卉回到房間,將孩子放回搖籃,一屁股坐到床上,無力地抓著床柱,長長歎了一口氣。
瞥見放在床頭的那本上次章盛庭新借給她的書,郭卉伸手拿了起來,放到眼前端詳了一會兒,無奈地笑了笑,這算是什麼事啊,看個書都能被女主人揪住訓了一頓,還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
將書又放回原位,郭卉直挺挺地躺到了床上,看著床頂發起呆來。
由借書引起的風波算是這樣過去了,然而於氏心中的戒心卻也從此種下了,說得更直白點兒就是疑神疑鬼。
每次章盛庭在家中時,她總是要派段德家的暗中盯著情況,一旦發現郭卉和章盛庭有所接觸,段德家的便連忙趕過去,絕對不讓二人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雖然郭卉本來就極少和章盛庭接觸。章盛庭到她房中去看她時,如果想看孩子,於氏就吩咐段德家的去把孩子抱來;如果郭卉和孩子正好在,她也會找了理由把郭卉支出去。如果因為段德家的不在而一時沒辦法讓郭卉離開,她也會死死地盯著郭卉,一點小動作也絕不允許出現,郭卉稍微和章盛庭走得近一些她都會緊張得要命,把郭卉搞得哭笑不得。不僅對郭卉如此,年輕的英子自然也是於氏重點監督的對象。
章盛庭畢竟是個男人,並不知道妻子的這些小心思,更不會注意到她的這些舉止,就算覺得有奇怪的,也不過是當做妻子病中心情抑鬱而做出來的一些舉動罷了。
讓他覺得苦惱的是,於氏的病一直反反複複,時好時壞,竟然就沒有好起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