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1 / 2)

等到考生們全數落座,考場終於關閉。

程岩此時已將筆墨硯都準備好,而紙張則是由考場提供。

有書吏舉著木牌,上麵張貼了此次院試的考題,其中包括四書題一道,五經題兩篇,外加試帖詩。

程岩前生就考過一回,可時隔多年,他對這次院試的考題僅剩點兒模糊的印象。哪知此時再見,原本塵封的記憶忽然退去迷障,他完全可以肯定,考題和前生一模一樣!

程岩研磨、提筆,將幾道考題謄抄在紙上,又在卷首寫下姓名、籍貫、年甲和所習本經等等,因為隻有身家清白,無父母之喪者方可報名。

隨即,他定了定神,看向四書首題——“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乎!”

此句出自於《論語·述而篇》,意為孔子對顏淵說,若我道可用,便施行我道,若我道無法推行,那便藏道於身,能做到這樣的,隻有我和你了呀!

顏淵便是孔門七十二賢之首——顏回。

他雖然沒當過官,也沒有什麼著作傳於後世,但思想卻和孔聖人很一致,是孔子最為得意的弟子。

孔子說這句話,除了闡明自身觀點外,也是對顏回的讚賞與肯定。

這裡麵還有個故事,便是孔聖人另一位弟子子路聽見老師誇顏回後,也想讓孔子表揚自己,便故意問孔子,“子行三軍,則誰與?”

意思是如果您統帥三軍,願意與誰共事呢?子路的問話可以說非常有心計了,因為他為人勇武,擅於軍事。

他原本美滋滋地等孔子回一句“當然是你呀”,哪知孔子又逮住機會教育了他一頓,告訴他成事者要有勇有謀,隻憑武勇不能稱“勇”,智勇兼有才符合“勇”的定義。

由於每次院試少則數百人,多則數千人,考官審卷時不可能看得十分仔細,故而首題是重中之重。

程岩對首題印象還算深刻,他之前就暗暗設想過題目會不會跟前生一致,於是提早做了一篇文章。

因此,彆的考生還在冥思苦想時,程岩已提筆破題——

“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通篇下來洋洋灑灑,一氣嗬成,不足半個時辰,程岩便書成千字。

他與眾不同的表現引來孫學政的注意,但也僅僅是多看了兩眼,記住了這張年輕清雋的臉。

程岩做完首題並不休息,而是直接將草稿謄寫到卷子上,便翻開了兩篇五經題。

正當這時,後方傳來一陣騷動,程岩下意識回頭,就見一中年考生已被兵丁圍住,那人一會兒伏案痛哭,一會兒又癡癡地笑,看上去竟像神誌不清了……

“肅靜!”前方孫學政大喝:“此子擾亂考場,將他拉出去!”

兩個兵丁正要叉人出去,那人卻突然發狂,掀翻桌椅,墨跡如雨沫四濺。

“考場大佬”程岩心中警鈴大作,整個身體前傾,雙臂展開撲在桌麵,牢牢護住他的考卷!

等一場風波結束,考場上又有幾人被帶走。

怪隻怪他們沒有程岩經驗豐富,行動不夠敏捷,被飛灑的墨跡染臟了考卷。

為防科舉作弊,曆朝曆代可謂絞儘腦汁,卷麵整潔不留墨點便是其中一項。

因為早年有學生勾結考官,在卷麵上以墨點為記,此事被揭露後,當時的朝廷便添加了這項規定。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科舉中作弊的辦法層出不窮,諸如賄賂考官、夾帶等等,其中最過分的就是替考。

傳言曾有位著名詞人以替考聞名,由於他替考的名聲太大,某場考試時,考官故意將他的座位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考試中也一直嚴防死守。

考官見考生老老實實沒有任何異動,心裡還想,多半是將對方震懾住了。但事實上,那位考生就在他的監視下,順利幫八個人完成了試卷……

總之,科舉中的故事太多,若是遇上今天這等意外,也隻能自認倒黴。

程岩此時背上都是墨點,額上更有一層薄汗,好在考卷乾乾淨淨,才避免了自己也被叉走的命運。

他定了定神,決定先吃點兒東西平複心情。

家裡為他準備的餅子早已被切成小塊,以免入考場時被搜檢,畢竟過往常有考生在吃食裡夾帶紙條。

程岩吃得很慢,倒不是為了規矩儀容,而是院試期間隻有固定時間才能上茅廁,為防意外他不敢喝水,又怕吃急了被噎住。

等程岩填飽了肚子,心情也終於平靜,於是再次翻開五經題。

他的本經為《周易》,自然隻用選答《周易》的考題。

由於童生對五經沒有對四書熟悉,科舉時也少有將五經題作為首題的,通常所定題目並不難。

程岩用了兩個多時辰便完成了腹稿、草稿、潤色、謄寫的過程。

此時未到酉時,天色還亮,程岩又將最後一道試帖詩的題目看了遍。

童試時試帖詩用五言六韻,鄉試、會試則是五言八韻,出題多為經、史、子、集裡的句子,或是前人詩句、成語。

試帖詩和文人們通常做的詩都不一樣,反倒和八股文很類似,必須嚴格遵照定式結構。

但偶有例外,某朝一位書生上京參加會試,詩題為《終南望餘雪》。恰好京城才下過一場小雪,處處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故此,那書生提筆寫道——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書生寫了兩聯實在寫不下去,感覺再加點兒啥都是畫蛇添足,便牛氣哄哄地交卷。

須知試帖詩大多平庸,很難有出彩之作,當時的主考官看了此詩甚為驚豔,可又覺得不符合格式,思來想去,他決定將詩呈給皇上來定奪。

皇上一觀此詩,當即就決定錄用這位考生。

但曆朝曆代也就這一例,常人哪兒敢效仿?

程岩不擅作詩,可詩卻伴隨文人始終——考試要作詩,聚會要作詩,送彆要作詩,等你入了官場還有人請你潤筆作詩。總之,當官的就沒誰是不會作詩的,若你詩文太差,也必然受同僚嘲笑。

好在童試取人,試帖詩並不很重要,差不多就行了,對程岩來說自然沒有難度。

他麵前的詩題為“賦得敦俗勸農桑”,題出於某位皇帝的一句詩——“敦俗勸農桑”。

程岩凝神細想,一直到夕陽晚照,終於提筆書寫——

“耕織鴻圖肇,農桑鳳詔溫。”

“巡春民用功,函夏俗同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