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2 / 2)

“阿岩那般不情願,我如何舍得逼你?自然要為你分憂了。”莊思宜振振有詞,還反問道:“不過區區小事,阿岩為何如此在意?”

程岩覺得很憋屈,但又不好意思直說,正糾結間,又聽莊思宜道:“前麵是不是在放河燈?”

他一抬眼,就見燃燈寺旁的追星湖畔圍滿了人,湖上燃放著一盞盞河燈,載著人們的心願,隨夜風飄向遠方。

湖麵泛著金色微光,好似黎明破曉那一瞬。

程岩忽然一陣恍惚,眼前的一幕好似重複上演的昨天,前生時,他和莊思宜也曾站在南江府的湖岸,望著他們放入水中的河燈,隨著清波遠去。

正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也是第一次對莊思宜有了秘密……

“阿岩,要不要去放河燈?”

耳邊傳來莊思宜的聲音,程岩搖了搖頭,“不去了,沒意思,都不靈的。”

前生他所許的心願,一個都沒有實現。

莊思宜一怔,不知程岩為何突然情緒低落,本欲細問,卻聽程岩道:“回了吧,其實這花燈節也不過如此,或許隻在存於幻想時,才格外令人神往。”

說完,程岩轉身便走,連湖岸都不曾靠近。

兩人並排穿行於人流中,誰都沒有說話,後麵的莊棋拎著一堆東西,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等他們從燃燈大街拐入另一條街,喧囂漸漸散去,程岩才終於從回憶的泥沼中掙脫。

他忽然就有點愧疚,覺得自己很敗興,本想跟莊思宜賠禮,卻聽見一聲隱含痛苦的嗚咽。

聲音是從巷子裡傳來的,程岩此時正站在巷口,他借著巷中昏暗的燈火,隱隱看見個男童正手持一根木棍,而男童腳邊,則是一隻蜷縮著的小奶狗。

正疑惑間,他見男童已舉起木棍,顯然是衝著小奶狗而去!

程岩心頭一緊,就想上前阻攔,可他終究離得遠了些,就在棍子即將抽向奶狗的一瞬,隻聽莊思宜道:“莊棋!”

下一刻,無所不能地大佬莊棋將手上東西一扔,飛速出現在男童身前,一手奪了男童的棍子,一手則拎起了男童。

男童似乎被嚇住了,整個人呆滯了片刻,但等他反應過來後立刻哇哇大叫,還試圖抬腿踹莊棋。

莊棋當然不會被他踹到,反而教訓道:“你一個小娃子,為何如此暴戾殘忍?”

還不等他訓完,就聽一道尖利的嗓音響起:“哪個殺千刀的敢欺負我兒!”

隨即,巷中一戶人家的大門敞開,衝出來個凶神惡煞的婦人,口中還不住叫罵:“老娘可是秀才娘子,有種的你們彆跑,看老娘不把你們抓去見官!”

婦人直衝莊棋而去,莊棋側身一避,隨手拍了下婦人,就見那婦人陡然一僵,接著狂笑聲不絕,渾身肥肉不住抖動,就跟聽了天大的笑話般,可表情卻透著痛苦。

程岩此時剛將受傷的小奶狗抱起來,那奶狗頗有幾分靈性,或許是察覺出程岩的善意,又或許是沒了力氣,它並沒有掙紮。

奶狗潮濕的鼻子抽了抽,又伸出舌頭舔了舔程岩,讓程岩心都軟了。他一邊輕撫奶狗,一邊好奇地問莊思宜:“那婦人笑什麼?”

莊思宜:“應該是被莊棋點了笑穴。”

程岩:“……”

他琢磨了會兒,確認應該是雷劇中的產物,便很從容地接受了。

就在這時,巷中又出現一人,對方身形清瘦,一副讀書人的打扮,然當程岩看清那人的臉時,頓時愣住了。

莊思宜察覺他的異常,奇道:“阿岩怎麼了?你認識?”

程岩回過神,表情複雜,“你不認識?”

他這一問,莊思宜更覺得奇怪,於是仔細打量著那人,發現對方正直勾勾看著他,其在燈影下的輪廓確實有幾分熟悉。

莊思宜認真回想,腦中忽然閃出個人來:“陸清顏?!”

也不怪他一時沒認清楚,一來,他和陸清顏相處時間很少;二來,眼前的陸清顏和記憶裡的變化很大,對方明明和他們一般年紀,卻十分憔悴,若說過去的陸清顏和程岩還有三四分相似,如今卻僅有一分像了。

當年陸家被巡鹽禦史清算,陸清顏離開鶴山書院後,莊思宜就再沒有關注過這個人,可他記得陸家不是在徽省嗎?陸清顏怎麼會出現在曲州?

而且,聽婦人的意思她家丈夫還是秀才?那丈夫莫非指的陸清顏?難道陸清顏仍有功名,並未受家族牽連?

儘管心中千思百轉,但莊思宜並未主動詢問,而程岩也不打算開口。

巷中除了婦人的笑聲,還有男童的哭嚎聲,此起彼落,聽起來很是瘮人。

半晌,陸清顏終於動了。

他慢慢走上前來,看也不看婦人和男童,而是一直走到莊思宜身前,躬身道:“學生見過二位大人。”

顯然,他認出了莊思宜和程岩,也知道他們的身份。

莊思宜眉頭緊蹙,“你……”

陸清顏卻打斷了莊思宜的話,道:“內子粗鄙,犬子頑劣,皆因學生管教不當,都是學生的錯,還請二位大人責罰。”

莊思宜愣了愣:“他們還真是你妻兒?”陸清顏會娶這樣的人?

陸清顏淡淡地應了聲,並未因莊思宜那句明顯意有所指的問話感到難堪。

莊思宜和程岩對視一眼,後者道:“算了,放了他們吧。”

莊棋一聽程大人都開口了,就知少爺肯定會同意,於是手上力道一鬆,把男童放下,又給婦人解了穴,便退回到莊思宜身邊。

程岩又看了陸清顏一眼,對方衣著還算光鮮,但眼中的滄桑卻騙不了人,估計這些年也吃了不少的苦頭。想到前生時陸清顏的得意和風光,程岩心情頗為複雜,卻並不同情,他對莊思宜道:“我們走吧。”

莊思宜應了聲,摸了摸程岩懷中小奶狗的腦袋,輕笑道:“遇上阿岩,你這小東西也算因禍得福了。”

三人一狗前後離開,待他們走出巷子,凶惡婦人便上前捶了陸清顏一下,怨道:“你可真沒用,就任他們欺負我們娘倆嗎?”

陸清顏麵無表情,“他們乃曲州新來的兩位同知大人,你若不服,追上去便是。”

婦人一驚,不敢再抱怨,隻狠狠瞪了陸清顏一眼,便開始安慰嚎哭不止的兒子。

而陸清顏卻始終望著一行人離開的方向,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連指甲都陷入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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