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1 / 2)

經莊思宜一解釋, 程岩才知對方自來了曲州,就一直和皇上保持書信聯係。

說是書信,更貼切應叫做密折,可直接對皇帝負責, 不受同級、上級的乾預。從民生到政務, 再到一些街知巷聞的小道消息,莊思宜會酌情上書, 而皇上偶爾也會問計於他。

除此之外, 皇上還賦予了他“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利, 在特殊情況下, 他甚至可以“便宜行事”。

程岩皺了皺眉, 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你這是假辭官, 實則乾了禦史的活?”

莊思宜笑眯眯道:“辭官自然是真的, 不過辭官了還不許我發揮餘熱嗎?”

“我還以為你的餘熱就是專心當我的幕僚。”程岩見皇上對莊思宜信重非常, 心裡酸溜溜的, 但轉念一想:“日華兄遇到的難事, 你可提前與皇上知會了?”

莊思宜應了聲,程岩心道難怪恩師會叫他放心, 原來連皇上都知道了。

他推開莊思宜,剛邁出一步, 又被人拉了回來, “岩岩, 皇上知道了你我之事,你不好奇他的看法嗎?”

“為何要好奇?皇上必不會多言。”程岩起初雖有些吃驚,但方才已經想通了:“一來,皇上為人寬和;二來,你這般坦誠,又親自遞上把柄,皇上隻會更放心才是。”

莊思宜看了程岩一會兒,俯身親了口對方道:“岩岩心思通透。”

程岩笑了笑,也“吧唧”一口親在莊思宜唇角,抬手抱住對方。

兩人靜靜相擁,一時溫情無限。

次日,程岩便以新任知府的身份來到了府衙。

這一次的知府交接對曲州府影響並不大,因為阮春和對程岩不藏私,而程岩對曲州府一應事務也非常熟悉。府中的官員們觀察了一段時間,確定程岩並沒有什麼大肆改革的想法,便都放下心來。

但自程岩上任後,防汛便成了曲州府的一等大事。除了加固堤壩、治理坡麵外,各縣衙的巡檢閘官都須每日輪首,時時記錄風向水位,隻要有異常必須立刻上報。

到了四月,南方多地乾旱的消息漸漸傳開了,但這並非水患預警解除的信號,恰恰相反,反常的旱澇天氣無一不預示著方真榮判斷無誤,今年,南方很可能迎來一次洪水浩劫。

果不其然,自五月中旬起,因晉江上遊連降暴雨,江水流量迅速增大,湘省、蘇省、浙省等沿江府縣已全線超過警戒水位。

好在朝廷已提前交代地方上要注意防汛,雖說起初態度並不強硬,但隨著反常天象頻繁發生,一一應證了阮春和奏疏上的言論,朝廷終於開始重視,短時間內連發數道律令,要求各地務必做好防汛準備。

如今洪災一觸即發,但地方上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不過,一直到五月末曲州府都很平靜,往年本該造訪的台風也離奇地銷聲匿跡。

“台風不來,我們更要提高警惕。”一大早,方真榮便和程岩獨處議事堂,此時他正聲音飄忽地陳述:“以往類似天象反而會促成閔省台風減少,但威力卻極強,我們……”

“大人!”黃通判來不及通傳便匆匆衝入議事堂,“昨日多位漁民聽見了‘海吼’,湖岩洞也傳出‘海響’!”

程岩和方真榮同時站起來,神色嚴峻。

所謂‘海吼’,便是指台風來臨前兩三日,大海傳來的一種類似海螺號角或遠雷回旋的聲音,於靜夜中尤其清晰。而湖岩洞,乃是洪陽群島某個臨海的岩洞,以往台風來臨前,洞中偶爾也會發出類似獸吼的聲響,當地漁民便稱之為‘海響’。

雖說“海吼”和“海響”都不能十成十預測台風,但程岩有預感,台風真的快來了。

這天晚上,程岩徹夜難眠,鬨得莊思宜也沒能睡好。

次日一早,東方天邊出現了一種發光的絮狀雲霞,向扇子般從地平線延展開來。

莊思宜從房裡出來時,就見程岩麵無表情地望著天空,他順勢一瞧,心裡“咯噔”一下——台母,通常預示著台風已成,且距離海岸僅有千餘裡!

“岩岩……”

“台風,要來了。”

像是應證程岩的話,此後,沿海一代異象頻頻,海火、長浪、雷雨相繼發生,更有魚群浮岸,海鳥墜船等現象,無一不在宣告著強台風將至。

不過,某些自認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其實並沒有在擔心。

“爹,縣衙已貼出告示,說台風很可能從米山縣正麵登陸,且十分凶險,沒準兒比三十年前那一回還厲害。如今米山縣衙已在組織百姓轉移,而洛縣又離米山縣這麼近,萬一有個好歹……兒子以為,咱們還是去縣衙準備的安置點暫避為好。”

洛縣一座大宅內,齊老爺正苦口婆心地勸著他父親,但齊父的態度卻不以為然,“怕什麼,台風要來便來,你爹我活了五十多年,什麼樣的台風沒見過?即便是三十年前那次,也不過雷聲大雨點小,還未來我洛縣便往北偏離了,倒是害我們白白奔波,又累你大病一場,哼!你要知道,洛縣可有龍王鎮守,台風必不敢來。”

齊老爺抽了抽嘴角,哪兒來的龍王,不就一座龍王廟嗎?廟祝還儘會騙香火錢!但他知自家老爹的性子,儘管腹誹不已,也不敢實說,隻道:“或許以往隻是洛縣運道好,可這回真不一樣,我聽說知府大人連糧食都調出來了,還令各衙門征招郎中,說是以備萬一。咱們這位程知府能力非同一般,兒子行商多年,大官小官也見了不少,卻最是服他。他說的話,兒子還是信的。”

齊父懶懶吸了口煙袋,“程大人勤政為民,是個好官,但他來我閔省才多少年?又見過幾次台風?你看先前那位阮大人,遇上台風從來不驚不慌,從容應對,哪兒像他這般驚慌失措?還是太年輕啊……”

見兒子還想再勸,齊父不耐道:“何況咱們住在縣城裡,又不靠海,前頭還有兩三個村子擋著呢,不就是狂雷暴雨嗎?熬過去不就成了,慌什麼?你要實在不放心,自己走便是,反正我不走。”

齊老爺見狀,隻能無奈地歎口氣,心裡卻決定讓媳婦兒先送三個孩子去安置點,自己留下來陪爹。

曲州府中如齊父一般固執的還有不少,大都住在城裡,以往受災並不嚴重。畢竟強台風時時有,但並非每個地方都均衡地“照顧”過。

而與這些人的輕鬆完全相反,曲州府衙此時卻極為緊張。

“根據天象判斷,此次台風很可能從潿縣、米山縣,以及呂仙府的四道縣、長陽縣之一正麵登陸,而且風力極強,屆時很有可能發生海水倒灌的情況。”

方真榮指著一張圖為程岩解說,圖上的內容程岩看不懂,但從方真榮難得利索的發言中,也能判斷出情況緊急。

他道:“如今各地可通知到位?潿縣和米山縣兩地百姓都轉移了嗎?”

黃通判恭敬道:“回大人,已通知至各縣衙,如今縣和米山縣派出了所有縣兵和衙役協助百姓撤離,若有不配合者,也會被強行轉移。”

程岩微一頷首,轉而問起了彆的事。

此後一兩日,一眾府官們忙到連如廁的時間都沒有,就連在家裡“相夫教狗”的莊思宜也被抓來當壯丁。

到了六月初二的傍晚,曲州府一改前幾日的悶熱難耐,突然刮起了風。

洛縣。

衙役們頂著大風走街串巷,敲鑼打鼓:“台風將至,勿要出行;關好門窗,小心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