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1 / 2)

少女如此坦白的話語, 倒是讓司徒衍的心略是一顫。

清甜的聲音如一汪清泉,汨入司徒衍的心湖,死寂沉沉的湖麵泛起漣漪。

“姑娘家還是要對男子有防心比較好, 要不然, 哪天被人騙了, 都沒處哭去。”司徒衍的麵色如常, 但他還是心虛地彆過頭。

若她知道長孫氏所做的一切,或許,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

說罷,司徒衍即是揚長而去。

沈葭站在回廊上,呆愣地看了會他離去的身影,才詫異地轉過頭, 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她準備回去換一身素服,再去高宗皇帝的靈前裝裝樣子。

不遠處,一雙眼睛正在盯著她。

薛仁鉞途徑回廊外, 看到沈葭和司徒衍時,就多停留了一瞬。

隻不過, 他的身影被幾株鬆柏遮擋住,沒有被發現。

“六殿下……”這時, 薛仁鉞的耳畔多了一聲怯怯的叫喚聲。

薛仁鉞默默地轉過頭, 看到沈湘的臉時, 清俊的容顏上浮現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厭惡。

“你來做什麼?”

當時,高宗皇帝在得知沈湘懷孕的消息後,覺得對不住武安侯府, 就將沈湘指給薛仁鉞當側妃。因為有孩子的緣故,高宗皇帝也讓沈湘先搬過來,與薛仁鉞同住,等過了祭典再補辦娶妃的典禮。然而,祭典還沒過去,高宗皇帝就先駕崩了。

沈湘觀察著薛仁鉞的神情,生怕他不高興,愈發顯得小心翼翼。

她低下頭,言行舉止間,帶了分卑微,“臣妾聽說父皇薨逝了,所以,才往這邊來。”

當薛仁鉞還是一介寒門書生,沈湘趁虛而入,給薛仁鉞送去禦寒的衣物時,薛仁鉞都會對她流露出感激之意。

而那個時候,薛仁鉞已經對沈葭有了誤解,跟沈葭分了。他還很有骨氣,覺得沈葭給他的錢財,是侮辱了他,就將沈葭為他置辦的宅子賣了,搬回那一進一出的簡陋宅子裡,再將賣宅子所得的銀兩退回武安侯府。

有一回,沈湘到薛家,薛仁鉞名義上的母親沏了一杯劣等的茶。薛母用陶碗盛茶,將碗遞到沈湘麵前時,薛仁鉞都趕緊跑過來,將茶奪走,稱帶她去茶館吃茶。

當時,少年的心氣高,可麵對身份高貴的千金小姐時,他的窘迫仍是掩飾不住。

想來,也是風水輪流轉。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罷了,沈湘就從高高在上的一方淪落成卑微討好的一方。

“那你與靈堂候著吧。”薛仁鉞的態度冷漠,看都不願再多看沈湘一眼。

他才剛認回父親,沒有權勢,礙於壓力,還要博得高宗皇帝的好感,隻能將沈湘收下。

可就算高宗皇帝將沈湘指給他,薛仁鉞也一直沒將沈湘放在心上,反而因著沈湘肚子裡的孩子,以及沈湘和其他男人睡在一起的畫麵,對沈湘生出了膈應的感覺。

當初還算是朱砂痣的沈湘,如今,卻是如一灘蚊子血一般,粘在他的身上。他還無法抹去。

“六殿下,是還在怪我嗎?”淚水當即盈滿了沈湘的眼眶,她顫著音,試圖解釋,但是由於過於惶恐,她的話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是故意的,我之前也不知道懷孕的事情,都是那天晚上,不小心……”

她當時生怕被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和侍衛睡了的事,提心吊膽地回侯府,神經高度緊張,連避子湯都忘記喝。

“所以,你也是不小心讓彆人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薛仁鉞越來越感覺這個女人虛偽,目光似冰錐,刺的沈湘的身子股股發顫。

沈湘很委屈,“不是我說的,六殿下,你聽我說。”

薛仁鉞冷聲打斷:“多餘的話,我不想聽。你的解釋,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六殿下,這樣吧,我今天就去把孩子打掉,絕不會讓他影響到你。”沈湘淚眼汪汪,隻想挽回薛仁鉞的心,而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父皇剛駕鶴西去,你就去忙著去打掉孩子,是在存心給我添亂嗎?”薛仁鉞的容色冰冷,語氣決然,對她沒有任何的憐憫,“你給我安分一點。”

薛仁鉞從沈湘的身邊繞過,再是不多看沈湘一眼。

他緩慢地走到位於皇宮西北處的角樓上,俯瞰整座巍峨壯麗的皇城。

一位身披甲胄,腰係佩劍的將領也站在角樓上。

薛仁鉞朝男子走過去,恭敬地稱呼一聲“師傅”。

這位將領打扮的男子就是金吾長使林郡。

薛仁鉞的一身武藝,就是林郡所授。

薛仁鉞的母妃原本也是高宗皇帝統治早期的寵妃,但因為後宮的厭勝之術,他的母妃受害而亡。當時,地位低下的林郡和一名仆婦齊力將他送回宮。有空的時間,林郡會去找他,傳授他功夫。

林郡每月也會給薛仁鉞一些錢財。隻不過,薛仁鉞常受地痞欺壓,每月的錢財亦是被劫走。他活得如履薄冰,沒敢跟地痞動手,暴露自己的武藝。

多年的時間過去,林郡步步高升,能調動皇城的金吾衛了,而薛仁鉞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今,望向薛仁鉞時,林郡的笑容和煦,嗓音渾厚,“六殿下,你覺得這皇城如何?”

薛仁鉞放眼望去,就看到磅礴大氣的宮室,錯落有致,連綿起伏,如一卷水墨畫般,在他麵前徐徐地鋪展開,向他展示著晉國的錦繡河山。

“恢弘大氣,乃是世間最高權力的集中地。”他微點頭,臉上沒有笑容,“坐擁的人,換了一代又一代。今天,它又有了新的主人。”

林郡卻是歎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朝是今朝,但明朝的事,誰能說得清,說不定又是被誰傾覆了。”

薛仁鉞的眉頭微動,緘默不言。

“六殿下年輕氣盛,避不開兒女情長一事也在情理之中。”林郡再是歎息:“但經過那一事,殿下也吃到了苦頭。往後,殿下切勿再像前陣子那般魯莽。”

薛仁鉞明白林郡說的哪件事。他明目張膽地仗著高宗皇帝對他的虧欠,逼沈葭嫁他的行為,的確是太莽撞。

事後想想,他都覺得後悔。他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而已,連翅膀都沒有長硬,怎麼能迫不及待地去爭奪自己想要的東西。

林郡又是側過頭,沉下笑容,低聲為他分析著:“新皇大病未愈,膝下無子嗣。在守孝的這段時間裡,新皇也不可能冊立皇後和妃嬪。而在大行皇帝留下的眾多皇子之中,六殿下又是最為出挑的。而今,六殿下需要做的就是韜光養晦,博取新皇的信任。待將來,殿下終會有振翅高飛之時。若是殿下做到了養精蓄銳,就算新皇不傳位給你,你以後也能夠擁有為自己爭取的資格。”

“師傅說的是,前段時間是我疏忽了。”薛仁鉞坦然地認錯,琥珀色的眸底映了整座皇城的繁華。

幾日後。

是夜,冷月寒星。

慘淡的月輝鋪灑在大地上,降下一層銀霜,巍峨的宮室在夜色裡彌漫出些許金光。

在高宗皇帝駕崩,新帝剛即位的這段時間裡,新帝命幾位重臣起草了幾項法令,準備高宗皇帝的大殮之事。宮裡以及整個京城全麵戒嚴,處處透著高宗皇帝薨逝而帶來的沉鬱氣息。

此刻,靈堂裡,高宗皇帝的棺槨前,現今的太後長孫氏在誦經,高宗的數名後妃在燒紙,她們感覺自己的好日子倒頭了,開始抹淚。守靈的宮人們和後妃不時地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隻有長孫氏未曾落淚,而她的神情悲戚,誦經時也十分真誠。司徒衍在一旁看了會,也分不清自己母後對高宗有沒有幾分真情實意在。

他默默地從靈堂走出去,雙手負在身後,沐浴在一片皎潔的月色下。

年輕的帝王已展露出淩厲的鋒芒,他微低著頭,側臉的線條精致而尖銳,棱角亦是分明。夜間,他著了身潔白的常服,月華打在他身上,折射出的光,竟是比雪色還要白上幾分。

“陛下,需要安歇嗎?”跟隨在司徒衍身側的內侍過來詢問。

司徒衍輕搖了下頭,眸色深邃,“不必,隨朕去禦書房。”

說罷,司徒衍拂袖,大步離去。

內侍一路小跑,追在他的身後,嘴裡還嘀咕著:“陛下,你還沒有服藥呢……”

守在靈堂內的沈葭在聽到內侍的話時,眼裡則是湧現出一縷憂色。

司徒衍到了禦書房內,就是伏案批閱奏折。

眨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自從他在高宗皇帝的靈前正式即位,舉行了登基大典,改了國號之後,就一直在忙於政務。這幾天晚上,他都是在禦書房歇下。

“陛下,你先用參湯吧。”內侍像往常那般,送了一盅參湯進來。

用銀針試過參湯以後,內侍才將瓷盅放到案上,掀開盅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