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夏的時節,夜半偶爾會睡悶躁起來,身上黏膩的感覺不好受,所以林季他們睡覺前,都會給寢室的窗戶開條縫,好透透氣。
今天窗縫可能開得有點大，吹得窗簾一擺一擺。
還有點冷。
寢室裡很安靜。
顧戚應聲之後，除了鄭意那句魂遊似的反問,再沒有人說話。
林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戚哥,我說的喜歡,是那、那種喜歡，就是想牽手擁抱的那種，不是對朋友的喜歡。”
“你說的也是嗎？”
顧戚筆尖頓了下。
他想做的，可不隻是牽手、擁抱。
顧戚心裡在想，麵上卻一點也不顯,又跟之前似的，無波無瀾回了一句：“嗯。”
林季：“……”
鄭意：“……”
楊旭之：“……”
林季長這麼大,都沒用這麼小心翼翼的聲音說過話。
甚至在誤會路言進他們班，接下來一定會找他麻煩的時候，也沒有。
這是第一次。
麵對的還是顧戚。
問的……還是這麼“出格”的問題。
林季開口前,已經想好了後果。
甚至想好了逃跑路線。
如果戚哥忍不住揍他,就奪門而出,去找清北收留一個晚上。
明天再負荊請罪。
什麼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的，是顧戚會承認,還承認得這麼坦然。
“戚哥，這事言哥知道嗎？”楊旭之問出了今晚第一個問題。
顧戚手上還在翻著資料：“不知道。”
更準確來說，是還沒意識到。
可顧戚也很清楚，路言並不抗拒他的靠近，甚至默許他的靠近。
所以知不知道，隻是時間問題。
楊旭之心說也是。
他默了一會兒：“那你打算告訴他？”
顧戚點頭。
楊旭之：“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顧戚：“再等等。”
鄭意和林季就在一旁看著。
楊旭之說話，就把視線轉到楊旭之身上。
顧戚回話，視線又回到顧戚身上。
來去幾個回合，鄭意先啞著嗓子開口了：“老楊，戚哥喜…嗯，那什麼言哥的事，你知道？”
鄭意現在還說不太出“戚哥喜歡言哥”這話，都到嘴邊了，硬生生劈成“那什麼”。
楊旭之回答得很快：“沒有。”
鄭意：“那你他媽的是不是太淡定了點？？？”
戚哥有喜歡的人了。
那人還是言哥。
這兩件事哪怕分開，信息量都夠消化半天的。
現在一口氣說出來，這一個兩個的，竟然還都跟無事發生似的，還能有章有序地往下聊？
楊旭之已經躺下：“你是覺得戚哥不能喜歡言哥，還是覺得兩個男生……”
鄭意打斷：“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兩男生在一起，早就不是什麼稀罕事。
他隻是覺得……
鄭意也顧不上已經熄燈了，踩著爬梯，三兩步從床上跳了下來，拉著椅子坐到顧戚身邊：“戚哥，你認真的嗎？”
“你這……瞞得也太好了。”鄭意感慨道。
“瞞得好？”顧戚把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邊，笑了，“林季不是看出來了。”
鄭意一頓。
戚哥這意思，是說林季都看出來了，沒瞞好？
顧戚看懂了鄭意的神情，隨口回了句：“沒瞞。”
鄭意被顧戚這麼自然的一句“沒瞞”嚇了下，頓時沒了話說。
半分鐘後，鄭意罵了一聲：“靠！”
顧戚抬眸，看了他一眼。
鄭意解釋道：“哥，我沒在靠你。”
他隻是覺得自己糊塗。
林季說過不止一次，可他都沒往這方麵想。
現在有了結果，再回頭來看，戚哥還真的是……一點都沒遮沒掩。
鄭意不能一個人無言，拍了拍金屬的床板邊緣：“老林，你說句話。”
顧戚也有意無意往上掃了一眼。
林季：“……我想靜靜。”
“不是你看出來的嗎，靜個屁，說話，”鄭意一把薅開林季的蚊帳，“戚哥已經回答你了，然後呢，你的下一步是什麼？”
林季悚然一驚：“什麼叫我的下一步？”
“我哪來的下一步，我就沒有下一步！”
“我壓根沒想過戚哥會應我啊！”
林季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回了三句。
鄭意被炸得耳朵都有些疼：“你不是經驗人士嗎？”
“經驗人士？”顧戚抬頭。
鄭意解釋：“就他那蕩氣回腸的戀愛史。”
“是嗎，”顧戚顯然也沒聽過這茬，難得有興致，連資料都不看了：“說來聽聽。”
林季原先並不覺得羞恥，甚至跟鄭意說道的時候，也自認有點浪漫因子。
可現在，聽著鄭意用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語氣，把那天他的話複述了一遍。
還是連丁點的加工，丁點的添油加醋都沒有的那種。
林季：“……”
顧戚見鄭意也閒著，就把手頭一道計算量挺大的題遞過去，讓他接著算，嘴上還不忘回答林季：“經驗人士有什麼建議？”
話頭已經打開，林季話也大膽了起來：“戚哥，你怎麼就喜歡言哥了？”
顧戚知道林季沒彆的意思，可還是睨了他一眼：“他哪裡不好？”
“我不是說言哥不好！”林季立刻緊張道：“就是太好了，問題才大。”
“哥，說實話，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堅信，你就是沒喜歡的，你要是想追人，彆說我們學校的了，就是拐到隔壁附中去，都能追到。”林季趴在床上，使勁抻著頭，往顧戚他們那個方向探：“可你卻說喜歡的是言哥。”
“言哥那性子，一看就難追啊。”
“你怎麼一上來就押了這麼一個難度係數超標了的副本啊。”林季誠心誠意發問。
顧戚聞言，動作頓了下。
他一上來就遇到路言，這話不假。
這竅也的確開在了路言身上。
可他更清楚的是，這竅隻會開在路言身上。
所以如果非要用林季的話來形容，那麼這副本，他得打一輩子。
顧戚笑了下：“路言什麼性子？”
林季：“啊？什麼？”
顧戚在資料裡找出了一處錯誤，順手圈了起來：“你不是說他那性子，一看就難追，所以你覺得他什麼性子。”
林季想了想：“仗義。”
“嗯。”
“對身邊人都很好。”
“嗯。”
“看著不好說話，其實好說話得很。”
“嗯。”
“還很有禮貌，我就沒見他跟老師頂過嘴，就算見到老曾，也會喊聲老師，私底下也是，”林季又道，“還有還有，我幾乎沒聽言哥飆過什麼臟話，就是那種我們平時鬨著玩的‘靠’啊什麼的，好像也沒怎麼說過，感覺就是那種家教挺嚴的人。”
“還有愛心，我聽宿管大爺說，我們樓後麵給流氓貓遮雨的那傘，好像就是言哥的，他說是五樓住自習室那個新生，那應該就是言哥了吧？”
鄭意咳嗽了一聲。
可林季絲毫沒察覺，還越說越上頭：“老師們好像都挺喜歡言哥的，就是成績不好，其他……”
這下，連楊旭之都咳了一聲。
還是重重的一聲。
林季剛想問他們是不是嗓子吹著風了，結果一低頭，正對上顧戚的視線。
林季：“……”
“知道的挺多，”顧戚慢聲說了一句，“還有什麼，繼續說。”
林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