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曾宏和周易說了什麼,還是純屬湊巧。
下午班會課的時候，周易特意抽了小半節課出來，讓他們寫下自己的目標。
底下嬉嬉笑笑,喊什麼的都有。
可當周易真的把裁好的硬紙發下去,每個人卻都低頭寫的認真。
等筆一合，各自一看，竟都有點說不出話來。
“靠，徐狗你竟然想做老師？真的假的？你不是一直說要做頭發最茂盛的IT型男嗎？怎麼填的師範？”
“你根本就沒關心過我！我一早就說過了，我的偶像就是老周，我要跟隨他的步伐，在物理的海洋裡暢遊！”
“你他媽不是說遊出兩米就腿抽筋遊回去了嗎？！什麼時候又開始遊了？”
“我沒說,我不是,我不僅要暢遊，我還要回一中發光發熱。”
“徐狗你還是人嗎？！老周把你當學生，你竟然想做他同事？！”
“靠，那如果以後我的孩子也考進了一中,那不是得喊徐狗老師？”
“醒醒，不僅你兒子得喊我老師，你見到我,也得尊稱一聲徐老師哈哈哈哈。”
“你們猜蹊姐的誌願寫的什麼，考古，絕了,還是實踐意向的，就是拿個小鏟子、戴個大帽子、屏著呼吸鏟小土的那種學家！瑞思拜！”
“是蹊姐能乾的事兒，不意外，她從高一起就看那些書了。”
……
老周在高二的時候，不是沒開過關於什麼目標、夢想的班會。
再早點,從高一踏進一中校門起，高考這個話題，就沒有哪天不存在。
老師說，家長說，他們也說。
老生常談的話題，他們也以為是這樣，也以為對彼此已經足夠了解。
可現在，看著紙上那端正墨黑的文字，看著那各不相同的院校、專業，他們才忽然提前意識到，“天南海北，各自高飛”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周易常說，和中考比起來，高考給你們的可能性和選擇，都太多了。
他們原先不太懂。
到現在，才忽地知道答案。
他們生在鎮安、長在鎮安，中考給了一條條錄取線，過了，便聚在了一起。
一中自然是他們所有人最好的選擇。
可高考不一樣。
儘管是成績相差無幾的兩個人，很可能也會有完全不同的選擇。
一南一北，一西一東。
每個人都有各自最好的選擇，但不會有“他們這群人最好的選擇”這一說了。
周易還是端著個茶杯，站在講台上，偶爾抿一口，笑著隨他們鬨。
等時間過去十來分鐘，差不多了，才說了一句：“寫好了，就貼在桌角，或者書上，越顯眼的地方越好，學累了就看看，給自己打打氣。”
哪怕是平日心大慣了的男生，這次也格外認真。
把紙條貼在桌角後，借了透明膠貼了好幾層，確保浸不進水才停下。
一個傳一個，手掌寬的膠帶紙，很快就隻剩中間那白色的小塑料環。
一群人寫完、粘完，才發現最後排兩位神仙都沒什麼動靜。
林季伸脖子過來窺，結果窺了個寂寞。
兩人紙上空白一片。
林季：“哥，你們怎麼都沒寫啊？”
前排人轉過身來湊熱鬨。
“戚哥和言哥的目標，應該就是狀元什麼的吧。”
“什麼叫目標啊，是得努力夠一夠，說不定夠得著的，那叫目標，說實話，我覺得戚哥和言哥隻要保持水準，基本沒什麼問題吧。”
顧戚這才笑了下，動筆。
他的目標不用貼桌角，也不用貼書上。
就坐在他身邊。
不過老周這句話說得很對，學得累了就看看，打打氣。
前排歪著脖子，正打算實時播報。
可看清那兩個字的瞬間，眉頭就一擰。
“戚哥寫什麼了？”其他人好奇開口。
前排有些不確定地又掃了一遍。
“就寫了個言哥的名字。”
“彆的什麼都沒寫。”
路言眼睫微垂，看不太清神情。
電光火石間，前排像是突然知道了什麼。
“戚哥，你是不是還在遺憾上次五校聯考那一分啊哈哈哈哈，乾嘛突然寫言哥的名字。”
被他這麼一點一撥，其他人也突然回神。
“哈哈哈哈戚哥是想寫狀元吧。”
“寫狀元就寫狀元唄，還非要寫言哥，怎麼搞得跟談戀愛一樣哈哈哈。”
“言哥上次不就是狀元嗎，寫言哥也沒毛病啊。”
……
顧戚也沒管，隨他們鬨。
隻伸手，食指輕抵在紙條一角，貼著桌麵把紙條推過去。
嘴角還噙著笑。
路言看著那帶著顧戚特有的寫字習慣的“路言”兩個字，心口又被燙了下。
“你沒聽他們說，什麼叫目標嗎。”在一片喧鬨聲中，路言的聲音甚至顯得有些柔軟。
“要努力夠一夠，可能夠得上的，叫目標。”
路言把那張白紙收過，兩下折好，攏在自己掌心。
“我不用你夠。”
本來…就是他的男朋友。
還需要夠什麼。
路言說這話的時候，沒敢看顧戚。
彆人或許聽不懂，可路言知道，顧戚很清楚。
他很少說這種話，還是在這種…隨時可能會有人聽見的環境下。
儘管在旁人聽來，可能隱晦得不行。
可對路言來說，已經是露骨的情話了。
顧戚自然能懂。
如果不是眼下人太多，他已經把人抱進懷裡了。
“那好，我換一個。”顧戚說著，撕了一張紙。
這次他寫得很快，還折了一下。
路言接過，打開一看：“……”
“今晚想要去男朋友宿舍睡。”
“不知道努力夠一夠，能不能夠得上。”
“另，要怎麼努力，還請男朋友明示。”
路言又好氣又好笑。
把紙條揉成團，往抽屜裡一扔。
“不行。”
路言以前不信談戀愛會影響學習一說。
可那天晚上後，他就沒怎麼讓顧戚過來。
因為寫著寫著，心思的確可能落到其他地方去。
顧戚又笑：“那我再換一個？”
路言：“目標是可以換這麼勤快的嗎？”
顧戚單手撐在下巴，看著路言：“核心目標是咬住就不變了，小目標總要配合著來。”
路言被顧戚那刻意壓了點聲音的“咬住”兩個字，弄得有些臉熱。
瞪了他一眼，才低頭寫卷子。
周易給的那張紙，路言最終也沒寫什麼。
沒寫，卻不代表沒有。
隻是不能在紙上寫出來，僅此而已。
要好好考試。
要好好和顧戚…在一起。
路言想不出什麼更概括的詞來，如果非要總結，或許也隻有“顧戚”兩個字。
“忘了，還有一件事順便提一下，大家應該也有聽到消息。”
周易低頭，掃了眼工作簿：“市高中運動會今年在我們學校舉行，暫定在十月份，國慶假期之後，周五開幕式，周日下午閉幕式，預計三天左右的時間。”
老周話都沒說完，底下立刻傳來幾聲歡呼。
他們的確是早聽到消息了，畢竟聲勢不小，就是想聽不到都不行。
基本就是以下幾個信息。
市高中運動會那幾天，學校開放。
一共三十一所學校，各個學校一個代表團。
這幾天晚自習時間，他們都能看到高一高二的學生們在操場上排練方陣表演。
最關鍵的是，據說為了填滿開幕式的看台席，也方便管理，他們高三的人頭也算在裡麵。
雖然他們對於開幕式沒什麼興趣，可這白賺來的一個早上，總歸是樂意的。
可下一秒，周易再度開口，他們就知道，他們樂意得太早了。
“運動會那幾天，學校裡人來人往，也吵，知道你們靜不下心，所以……”周易頓了下。
這靈魂的一頓，讓那些正低頭絮絮說的，心頭一緊，全都齊刷刷抬頭。
“老周剛剛是不是特意提到了國慶假期？”朱瑞反應迅速。
徐樂天想讓朱瑞彆烏鴉嘴，可已經晚了。
周易：“周五、周六兩天改自習，國慶假期減一天半，補一下進度。”
九班還來不及拍桌子，幾乎是相同的時間，八班先傳來一陣倒哄聲。
想想都知道說的是同一件事。
“老師，彆這麼狠吧，本來不就隻有四天假期嗎？還減一天半？”朱瑞一下子泄了氣，趴在桌上。
“高三了，彆想著多放假了，本來學校安排減兩天，現在減一天半，已經是替你們爭取過了。”周易笑了下。
“行了，也彆拉著個臉，這次情況特殊，就當是磨一磨心性。”周易不疾不徐。
“老師陪你們一起呢，都熬一熬。”
聽到這個，大家雖然仍稱不上高興，但多少也緩了點。
也是，沒人想占用假期時間，他們是，老師們也是。
都陪著呢。
本來底下蔫掉的小苗們，葉子都快展開了，可周易卻跟故意似的，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還補了一句：“以後假期隻會一次比一次少，就當提前適應。”
這下，九班沒拍的桌子，總算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