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第二十六章(1 / 2)

說實話,尹清和當年整理任務後續,驚覺居然開出了這麼個結局的時候,有那麼一刻,她是真的想要跑回去撬開二郎真君的腦殼,看看他是不是修太上忘情訣修得走火入魔了……

還冥婚?還衣冠塚?還他媽望渡??

這到底都是怎麼想出來的!

敖灼消散得連個渣都沒剩,神魂俱喪,這是還指望她渡哪兒去?

忘川水?輪回台?

彆傻了,異想天開之前好歹先去問問鬼王和十殿閻羅,看他們誰有本事去給一條耗儘龍珠的龍聚攏魂魄,渡她往生?

鬼王要是沒有當場拍桌子瞪眼,以為是去拿他開涮砸場子的,敖灼就能把海牢裡的那架鳳首箜篌直接生吞了!

縱然到了如今,又隔開不知道多少個千年了,尹清和隻要稍加回想這段往事,還是會覺得大事不妙。

那什麼,這個二郎真君可能哪裡出毛病了……

出毛病的二郎真君還在宋家客房。

“小琢,沒事了。”

他撫了撫貔貅幼崽的頭發,輕聲安慰著這個小甥女:“放心,姨父在這兒,不會有事的。”

柳琢咬著嘴唇,低頭不語,手上緊抓著被角不放,幾乎要把這輕軟柔薄的絲被扯成兩半。

二郎真君的眼底,便有一絲淺淡的柔光飛掠而過:“神骨的事也交給姨父,小琢什麼都不用擔心。”

楊戩實在是不太會安慰人。

他為人淡然慣了,從前無欲無求,自然輪不到誰來安慰他。後來執念深重,他卻又不願意與旁人說了,更不會給旁人安慰自己的機會。千百年平靜如水的日子過下來,再不會有誰千方百計地過來纏著他了,二郎真君竟也再找不到什麼多說的理由,一日複一日,他便越來越安靜。

即便柳琢自小與他親厚,楊戩一時間也想不出要怎麼哄這個小甥女開心,隻好輕聲細語地重複著幾句話,耐心安慰著。

直到痛失神骨的幼崽被來自長輩的溫柔徹底擊垮,再也按捺不住地猛然撲進他懷裡,小手摟著二郎真君的脖子,眼淚大顆大顆地打濕了他的衣襟。

“姨父!”

柳琢一迭聲地喚著,二郎真君剛剛為她解封了神識,可難以儘訴的委屈霎時湧上心頭,竟逼得她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下意識地依賴著身邊唯一的長輩,哽咽著喊他:“姨父……”

二郎真君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隔了好一會才慢慢將手放在柳琢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好了,乖,沒事了。”

他如此不自在,是因為鮮少與人如此親近。

哪怕是同胞妹妹家裡的一群小子丫頭,瘋鬨起來隻差上房揭瓦了,對待他這個長輩也總是恭敬有禮。畢竟二郎真君成聖多年,雖然從不以威勢壓人,可他近些年越發清冷寡言,不語不動時恍若一尊不可觸及的神像,這些小家夥連被他多看一眼都忍不住要拔腿就跑。

隻有一個柳琢是例外。

這個喚他“姨父”的孩子,是東海敖氏五公主與一凡人所生之女。

她的母親敖清,人如其名,柔似清風拂麵,是四海真龍裡出了名的好脾氣,雖在東海行五,但以年歲論,敖清實際上比西海敖灼大了足足兩百歲有餘。且她性子溫婉,對敖灼這個妹妹尤其關照,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想著往西海送一份。

敖灼也很喜歡她。

甚至曾許下過豪言壯語:待敖清成親之日,她會親自幫著五姐姐趕製嫁衣,先繡出東海的日升月落,銀波流照,再繡出花開並蒂,祥雲瑞卷。

“五姐姐這樣的人,定要夫妻恩愛,順遂和美才行。”

彼時,從不撚針動線的西海三公主拍著胸脯,一副“萬事有我儘管放心”的架勢,曾逗得東海五公主笑出了聲。

“好。”

敖清是絕不會拆穿她的,隻是柔聲應著:“那五姐姐就等著阿灼來。”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妹妹,有著怎樣言出必踐的較真勁兒。

可敖清不知道的是,自己最終也沒有等到阿灼。

——東海五公主成親之日,連昔年的敖玉三太子如今的八部天龍廣力菩薩都自西天而來,四海真龍齊聚一堂,合族道賀,卻偏偏隻少了一個敖灼。

曾許諾要為她縫製嫁衣的妹妹沒有來,且再也不會來了。

以敖灼名義送上新婚賀禮的人,是她的丈夫,二郎顯聖真君。

而四海人儘皆知,無論紅白二事,也無論重要與否,但凡是需要敖灼露麵的場合,楊戩必定會代她到場,從不缺席。

敖清成親時如此,女兒滿月時亦是如此。

被裹在小小繈褓中的柳琢,粉嫩可愛,睜著一雙紅眸,目光天真又純粹,誰過去逗一逗都能被她抓住手指晃一晃。

“……真像啊。”

西海龍王看著小柳琢失了神,眼底漸漸有些恍惚起來,喃喃自語著:“阿琢……阿灼……”

敖清抱著女兒的手突然緊了緊,她偏過了頭,強自忍過一陣心痛。

她知道西海的叔父想起了誰。

事實上,早在女兒出生之時,疲憊不堪的敖清看著懷裡烈紅如火的小小貔貅,也曾有過一瞬間的錯覺,像是時光倒轉,溯回千年,鱗片灼灼的紅龍依偎在她身旁,眼眸坦蕩又清澈,討乖地一聲聲喊著“五姐姐”。

所以敖清為女兒取名為“琢”。

——是她已經會哭會笑的阿琢,也是她再不能見的阿灼。

還是四海之內最得顯聖真君看重的小琢。

宋坊主看著緊緊拽住真君衣角,躲在他身後才敢走出客房的貔貅幼崽,眼睛微微眯起,又在下一瞬恢複了笑容。

“沒事就好了。”

沒有去問楊二爺是怎麼治好了這孩子,宋坊主隻是放輕了聲音,語調溫柔:“這樣我就放心了。”

柳琢怯生生地探出一個小腦袋,看著宋坊主的眼裡是全然陌生的神情。

千年苦工心裡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