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2)

門外的少年突然僵住了腳步。

天下第一神劍燕南天,是世間劍客難以企及的傳說。他立在那,既是遠勝前人的又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也是讓後輩望塵莫及的陡峭絕頂。

自十五年前江家滅門慘案後,為了替義弟一家報仇雪恨,燕南天一直沒有放棄過追尋真相。他早前把居所定在了惡人穀,這些年雖然行蹤成謎,可那簡陋草屋前三道氣勢縱橫的劍痕,仍能鎮壓穀內惡人十數年不敢妄動。

西門吹雪此行能遇見他,實在是巧之又巧的巧合。

——常年在外的天下第一神劍難得回到穀中,還沒來得及去看看他快要散架的草屋,便感應到身後一道冰冷至極的劍意,似是劃破暗夜的第一道厲閃,毫無征兆地劈開天幕,殺氣凝練,不帶雜質。

這是一招為殺而殺的至誠之劍。

風塵滿身的天下第一劍回過了頭。

他看見的是豔紅血花綻放在漆黑的劍刃上,那是一個生命殘存在這世間的最後一點溫熱,熄滅在白衣劍客不遠千裡的追殺之下。但是那一刻,當燕南天回過頭的時候,有比之熾熱千萬倍的火在西門吹雪的眼中瞬間燃燒,甚至引動他手中的長劍嗡鳴不休!

燕南天恍然。

他放下了行囊。

“是燕南天留了手。”

元正知道自己該退遠些,非禮勿聽,何況還是宋玉紅與未婚夫婿的私話。他也確實是像從前一樣避開了,隻是就在遠離此處的幾步之間,以他的功力,仍能聽到屋子裡西門吹雪的聲音。

他的語氣極其平靜,說著自己落敗的話,卻沒有透露出半點氣餒。

“這隻是些皮肉傷。”

——並未傷及要害,不日就將痊愈。

宋玉紅卻隻是反問道:“日後,可要再戰?”

“……”

再後麵的話,元正就沒有聽到了。

從前總是守在廊下的少年,那一次,直接避回了自己的房間。

之後的幾日,宋坊主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她儘心照顧著負傷的西門吹雪,每日幫他換藥,看著他在傷勢未好前不許練劍。偶爾興致上來了,她還親自下過廚,養傷忌口的人不能吃什麼,她就逮著什麼連做好幾道,再當著西門吹雪的麵大快朵頤。

元正猜想著,她應當是在生氣,這才挑著傷患可勁兒欺負。

可是,她在氣什麼?

氣心上人受了傷嗎?

但“劍神”隻是江湖上的稱號,西門吹雪終究隻是肉··亻本··凡··胎,既然是人,誰敢說自己真能常勝不敗,所向披靡?在元正看來,即使跳脫出他與燕伯伯的關係,比起神劍決早已大成的燕南天,西門吹雪的勝算著實不大。

因為……

——“他從前不懼生死。可是想到我,他就怕了。”

那是十月中旬的某一日,宋坊主把元正叫了過去,讓他準備一下,他們很快就要返回雲河鎮。

“還有塞北這邊的宅子和酒窖,也儘快處理了吧。”

元正當即皺起眉頭:“小姐的意思是……”

“以後不會在這裡長住了。”

宋坊主眉眼彎彎,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消息有多令人震驚:“婚事也已經取消了。”

少年頓時神情微暗。

在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忽然變了,清貴如玉的小公子斂下眉目,臉色跟著冷下去,就像是一把白玉雕成的輕劍,往日裡隻讓人覺得他無缺無暇,可乍一顯露鋒芒,才驚覺他並非是隻供賞玩的珍藏,而是一柄鋒銳無匹的絕世神兵。

“是西門莊主的意思?”

元正看著宋坊主,隻要她點一下頭,說一個字,他就會把一張力透紙背的戰帖送到劍神的麵前。

可宋玉紅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我不想嫁了。”

方才還戰意凜冽的少年一愣。

“你知道的,我之前沒有喜歡過什麼人,他是第一個。”

宋坊主看起來沒有一點傷心,見元正驚愕不已,甚至還有餘力和他解釋:“我其實也不太明白,怎麼喜歡一個人才是對的。可他總在我腦子裡打轉,我就想著,至少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吧?”

“能看著他,做他的妻子,長長久久地在他身邊……這樣,我就很開心了。”

“可是,元正,他和我不一樣啊。”

宋坊主坐在那,她在萬梅山莊的屋子布局精巧,一應擺設的色彩都很柔亮,讓這裡成了整個山莊最有人情味的一處。元正從前隻覺得是柳伯細致入微,現在卻突然發現,她這裡越溫暖,便與清冷寂寞的山莊或許還有山莊的主人,顯得越格格不入。

宋坊主語聲緩緩:“他落敗了,總還要再去比試的。即使不是燕南天,也會有下一個,總有他想與之一戰,或者主動前來挑戰他的人。”

“這一次是燕南天留手,他活下來了。可下一次呢?”

“他如果想著我,就有了牽掛和軟肋,再不能輕言生死。”

“我問他,他的劍是不是慢了,鈍了?”

明明從未習武,對什麼輕功內功也一竅不通,可元正聽著這一字一句,已經不知道自家小姐是有多在意這個劍客,才能僅憑對他的了解就能這般條分縷析,一針見血。

“……西門莊主如何回答?”

少年嗓音艱澀,雖然已經猜到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要再問一遍,像是隻有陪著宋玉紅說到痛快了,才能多少分擔一些她的悲傷。

宋坊主果然很快道:“他說,是。”

西門吹雪從不撒謊。

至少,他從不會對宋玉紅撒謊。

燕南天是他畢生渴求一戰的劍道高手,這個人的劍法相當於當世頂峰,旁人望而卻步,西門吹雪卻隻想著如何翻越過這座高山,再不斷尋求新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