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2 / 2)

既然有人愛敖灼愛得這麼深沉,大費周章也要喚醒她,連帶著把宋玉紅的未婚夫婿,侍從丫鬟和分鋪掌櫃也扯入幻境,如今生死難料。

那老子就姑且讓你們看看……

西門吹雪千鈞一發之際,迅速流失的鮮血也帶走了傾城美人的最後一點體溫,縛妖鐵鏈包裹之下,心臟破損的宋坊主長睫輕顫,終於緩緩合上雙眼。

——什麼才是真正的西海小魔頭!

***

“……龍?”

馮冬生趴在桌子上,左手壓著一卷《說文解字》,右手顫顫巍巍地抓著一支毛筆。他看著書卷上密密麻麻的字,隻覺得自己就是被唐僧念起了緊箍咒的孫大聖,那叫一個頭眼發暈。

偏偏他一張嘴還閒不住。

正抄寫到一句“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小話癆果然又一次抬起頭來:“先生,這龍怎麼還一時一個樣子啊?這麼沒有定性的嗎?”

田文晉當即嘴角一抽。

他兩年前鄉試中舉,隻是家境清苦,為了籌措赴京趕考的盤纏,便先在家鄉的學堂當起了教書先生,月錢未必如何豐厚,但勝在還算受人尊敬,日子過得也能省心些。每日領著一幫孩子搖頭晃腦地讀書,自己也算是溫故知新了,對來日應試有利無害。

田先生打心眼裡知足。

直到他遇見了被親爹捏著脖子拎進來的馮冬生。

要說這孩子品行不佳,那是沒有的。

馮冬生雖然很不情願上學,但從不惹是生非,每天嘟著嘴走進學堂,見了先生還是會乖乖問好。讀書雖然沒有什麼天分,課上總是聽著聽著就睡了,但有馮如海這個父親鎮著,頭天布置的功課,第二天總能如期交上來。

當然,那通篇的鬼畫符能不能挑著認出幾個字,就得看他這個先生的本事了。

——聽起來似乎還不是什麼無可救藥的朽木。

但馮冬生這孩子吧,什麼都好,壞就壞在長了一張嘴。

那是真的很能說。

不打瞌睡的時候,整個學堂就屬他提問最積極踴躍,聽到什麼都覺得好奇,一堂課下來,舉手能舉八百次。起初田文晉自認要受業解惑,既然學生問了,他這個先生無論如何都要答的,於是好端端的一堂課就變成了他和馮冬生的對口相聲……

(敖灼表示好羨慕,哼唧。)

後來,田文晉看著三天都沒翻兩頁的書,覺得這樣不行。

他就讓馮冬生私下再來請教,不要耽誤彆的孩子。

然後田文晉就見識到了小話癆的真實功力……

三天前,他這個先生終於敗下陣來,嗓子紅腫發炎,不得已隻能回家休養。

等到好不容易病愈了,想想又要淪陷在馮氏魔音裡,田文晉收拾書案的手不由一頓,認真思考起來:如果辭去這份工作,自己還有沒有彆的謀生手段。

好在馮如海這個鐵血親爹拯救了他。

“我們東家送了一套文房四寶給這小子,可田先生也知道,冬生那手見不得人的字……”

胖墩墩的馮掌櫃提溜雞仔似的把兒子拎在手上,誠懇道:“還請先生費費心,多督促這混小子練練字。”

這就是為什麼彆的孩子都出去休息了,馮冬生卻被單獨留下來抄書的真相。

此時,聽著這個學堂裡最閒不住的孩子,對著傳說中的龍族品評起了“定性”,田文晉隻覺得啼笑皆非。

“這隻是前人杜撰而來,不可儘信。”

教書先生清了清嗓子,還是耐心回答了:“古往今來,許多典籍都記載了名為‘龍’的神獸,卻是描述不一,形貌與習性皆有出入,想來隻是憑空想象的奇詭之物。”

馮冬生抬高右手,用筆杆撓了撓後腦勺:“先生的意思是,世上其實沒有龍麼?”

田文晉笑道:“眼見方可為實,我未曾親眼見過,便認為是沒有了。”

“可是……”

馮冬生想到了,和父母逛廟會時從糖畫師傅手裡接過來的那龍,威風凜凜,入口卻又甜甜蜜蜜,讓他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學生覺得,或許……”

稚童兒語尚未說完。

馮冬生隻聽得天際突然傳來一聲悠長的吟嘯,像是空穀裡回蕩的清風,又像是盛夏裡滂沱的暴雨,輕飄欲飛,卻又重若千鈞,從不知所在的遠處遙遙而響,不過瞬息,已然傳遍了這一片的天與地。

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那裡烈日昭昭,碧空澄澈,同窗正在院子裡嬉笑玩耍,歡聲笑語不絕。

“先生。”馮冬生麵露疑惑,“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田文晉跟著看了一眼外頭,他隻聽見學生的笑鬨聲,以為是馮冬生一個人練字委屈了,還笑著勸說:“著急了是不是?靜下心,再寫一張就放你出去。”

馮冬生搖了搖頭,有些著急道:“不是!那聲音我之前從來沒聽過。”他一張小嘴利索得很,這一下子卻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了,“就好像是……”

“……神兵現世,聲若龍吟。”

塞北人來人往的街頭,頗負盛名的糕點鋪子裡,一位年輕男子突然轉過了身,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低聲喃喃道:“哪位仙家的兵器如此張揚,才一出鞘就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他腳步一動,可還沒等邁出去呢,旁邊的小夥計已經笑容滿麵地遞過來一個紙包:“合芳齋新鮮出爐的桂花糕,客官您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