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抓蟲)第八十一章(1 / 2)

敖玉看著昏睡不醒的凡女,頭也不抬地回答:“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

這世上,本就沒有人比敖玉更熟悉敖灼的氣息。何況他比楊戩到得更早,當時,地下劍塚雖然已經被掌珠摧毀殆儘,尚未消散的鬼怨血氣卻還在漸漸上湧,再加上全身滿是勒痕的河蚌女妖,以敖玉現在的眼界,立刻就意識到這裡頭還有文章。

他隻是沒來得及當場查看。

——那個喚了他一聲“阿玉”的凡人姑娘,隻和他說了一句話,整個人就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像是見到他就安心了似的,連吊在心頭的最後一口氣都散了。若非敖玉下意識地伸手抱住,她險些要帶著河蚌女妖一同跌進幽深地穴。

敖玉自己都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這般驚慌失措過了。

一人一妖兩個姑娘一起被他接入懷抱,斑駁鮮血染上了他的白衣,敖玉被暌違千年的熟悉靈氣撲了滿懷。

那個瞬間,竟仿佛是西海龍宮的舊日重現,他又被存心惡作劇的妹妹拖進了白日舟,夢裡被迫化出了白龍原身,一抬眼就能看見滿臉不高興的阿灼,活像個強搶民女的惡霸似的跨·坐在他身上,揪著他鎖骨處的逆鱗,簡直是要手刃親兄的架勢。

可她的靈氣卻溫暖如火,不帶一點惡意與威嚇,擁在懷裡,握在手中,就像是凜冽寒冬裡捧起了一縷午後的陽光。

——所以敖玉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救人。

塵土飛揚的廢墟裡,白衣染血的八部天龍單膝跪地,一手抵著一個姑娘的後心為她們療傷,周圍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凡人,長息神劍安靜地懸停在他們身邊,恪儘職守地護衛著。反倒是將將重塑劍身的掌珠,即便是被凡女握在手中,也依然嗡鳴不休,像是在急切地催促著什麼。

兵荒馬亂,狼狽詭譎。

這就是顯聖真君趕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場麵。

也是他獨自一人深入劍塚,發現了縛妖陣法殘留的痕跡,還有被掌珠刻意避過的兩具喜棺,替無暇分·身的敖玉補全了前因後果。

“河蚌的情形不太好,眼下還未清醒,說不出是誰將她囚禁於此。”

敖玉站起身,直麵顯聖真君:“隻是縛妖陣原本要由設陣之人持續供給法力,這次卻算得上是另辟蹊徑了。”

畢竟生死乃是常事。

凡人壽數一儘,魂魄可以由鬼差處置,留下來的屍身卻是要任由後人安排了,大多都是尋一偏僻處安葬。而不巧得很,塞北宋氏酒窖這塊地皮正是位於再僻靜不過的城郊,土地相連,兼之沒有城中往來熙攘的人氣鎮壓,自然易於陰氣滋生。

縛妖鏈一端深入地下,就如同樹木紮根一般,不斷汲取周邊地勢的陰氣,以及腐化入土的凡人屍身,用以維持陣法運轉,將本就法力低微的河蚌壓製得無法脫身。

如此一來,幕後之人便能徹底抽手,沒有留下足夠借以追蹤的蛛絲馬跡。

乍一聽似乎是算無遺策了。

可誰知道最後關頭會遇見一個宋玉紅。

她體質特異,身為凡人竟天然純淨無垢,且身帶厚重功德。陣法原本是要抽取她的血肉來鞏固自身,卻不想竟會被一個區區凡人當場反噬了——凡女心血浸入鐵鏈,這攫取汙穢的邪陣起先有多歡欣鼓舞,吸收後就有多悔不當初,像是被扔進熱油裡的活魚一般,拚命掙動排斥下,居然讓瀕死的河蚌再也撐不住了,本就乾涸的妖丹乍然裂開數道豁口,殘存的靈力血氣瘋狂外湧……

恍惚中突然響起細微的裂響。

與她相融多年的掌珠結界,竟然也緊跟著破碎。

一劍一妖,皆和敖灼極有淵源。即使掌珠還沒有生出劍靈就已經斷裂,可是,比起以龍鱗為食的河蚌,這把常年被敖灼納於丹田溫養的命劍,反而沾染了更多她的本命真元。

此二者潰不成軍之下,所有外泄的靈力乃至於他們銘心刻骨的對同一個人的記憶,陰差陽錯間,竟摻雜在縛妖陣極力推拒的凡女血氣中,被彌留之際本就魂魄動蕩的宋玉紅儘數接納……

敖玉神色平靜:“連我也不知道,這河蚌與阿灼有什麼樣的前緣。幕後之人放著天下千萬妖族不抓,偏偏就逮了她去血祭掌珠,可見是比我神通廣大多了。”

說到最後半句時,他正有意無意地直視著楊二爺,含沙射影之意幾乎是不言而喻。

楊戩卻沒有動怒。

他自知,當日之所以能即刻趕來,不是因為顯聖真君當真有多“神通廣大”,於神仙而言不過彈丸的塞北出了事,高居昆侖山的他也能立刻有所察覺,而是屬於“敖灼”的那一份功德,楊戩照應起來不曾有過半點疏忽。

三界皆知,顯聖真君楊戩是肉·身成聖,凡人信仰供奉與否於他並無妨礙,便是有一日被眾人拋諸腦後,真君也是一樣的壽數無儘,法力通天。

隻不過他作為凡人時,曾居於灌江口,之後又助武王伐紂,哪怕是長住真君神殿了,也時常下凡斬妖除魔,在人間很是留下了一番美名。有百姓主動為他建廟供奉,而以楊戩的性子,實在不可能平白受人香火。

於是真君廟的靈驗便一傳十,十傳百。

二郎真君對此隻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