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1 / 2)

——心照不宣, 一如既往。

用這八個字形容宋坊主和西門吹雪的相見,大概再合適不過了。

她依靠在床頭,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 神情平靜得不曾流露一點憂慮,卻讓宋坊主一眼望過去就不由歎氣,與他還差了兩步遠呢, 已經自己慢條斯理地掀高了衣袖。

“若是不放心,你過來診一診脈也就是了。”

重傷之人主動遞出手腕, 還記得要打趣他兩句:“能請動西門莊主出診, 我這醫藥費想來也是好大一筆開銷。”

西門吹雪看了她一眼。

烏鞘長劍碎毀,原本劍不離身的人現在手無寸鐵,宋坊主看了都覺得彆扭, 他自己卻好像無甚異常, 落座在未婚妻子床沿時,第一個動作竟不是為她切脈,而是握了握她的手。

他常年練劍不輟, 十指修長勁美,指根與掌心卻生有老繭, 覆在宋坊主柔嫩的肌膚上,像是平白為她添上了一重甲胄。

宋坊主卻更覺無奈。

“我身上比前幾日暖和多了, 就是損了點氣血,養一養就能好起來。”

她任由這人試探自己的體溫,見元正還安靜地站在一旁, 便對他笑了笑:“不用陪著我了,我方才見桑落臉色不好, 你替我看著她, 兩個人都快休息一會。”

這世上, 再沒有比她更會操心的傷患了。

自己還下不得床,口口聲聲卻隻惦記著彆人,一邊安慰未婚夫婿,一邊還要著急青梅竹馬的身子。

“……小姐不必記掛。”

元正抬起頭,他麵色也有些白,彎唇而笑的樣子卻讓人看不出半點疲憊:“我這就去盯著些。”

他的目光平靜而輕淺,似乎掠過了宋坊主和西門吹雪交握的手,又似乎是從始至終隻凝視著她,認真查看了一番宋坊主的氣色,確認她暫且無礙了,這才告退。

房門在元正手中無聲關合。

芝蘭玉樹一般的少年轉過身,對著不遠處的回廊一角搖了搖頭,隻見原本守在那處的桑落麵色微暗,僵立半晌,還是一扭身去了灶間。

元正目送著她的背影,不用多說什麼,隻這一眼間的交彙,他就已經明白了雙生手足內心的憤慨,桑落也看懂了他這個兄長沒有說出口的勸阻。

先前是小姐還昏迷不醒,桑落一顆心放在她身上,便沒有多餘的精力跟西門吹雪較真。如今宋玉紅的情況漸漸好轉,她跟著騰出手了,也就把秋後算賬的計劃提到了眼前。

那日酒窖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宋坊主自己沒有細說,西門吹雪更不會對除她以外的人多費口舌,似乎就要成為他二人之間的又一個秘密了。

至少脫困而出後,馮如海這個塞北掌櫃就隻覺滿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前腳還跟在兒子身後,為他輸送內力化解攝魂之術,後腳再睜開眼怎麼就已經躺在自家床榻上,早就下學歸來的馮冬生正扒在床沿,見父親醒來驚喜得一蹦三尺高,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叫他娘親了……

時至今日,馮如海仍然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可同樣陷入幻境,江氏兄弟比他這個空耗內力的重劍客醒得早。

——當日,那七零八落的酒窖廢墟之中,敖玉還在為宋玉紅與河蚌療傷的時候,不知為何,元正桑落已經慢慢恢複了意識。

他們親眼看見了宋坊主渾身浴血的模樣,也看見了西門吹雪沾滿血跡的白衣。

而劍神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

那他沾的是誰的血?

答案已經不言自明了。

——他們幾個人各自被困,但西門吹雪應當是一直陪在宋玉紅身邊。

然而,如此寸步不離地守著,最後竟沒有真的守住宋玉紅,乃至於是讓她在鬼門關前走了個來回,這讓一向護短的桑落怎能不怒?

元正私下也不是沒有勸過、

“那般詭秘境況,便是你我跟在小姐身邊,恐怕也一樣無能為力,又怎麼能全怪西門莊主?”

何況,若是易地而處,換做是他們兄弟眼睜睜看著宋玉紅重傷、瀕死,卻什麼忙也幫不上,連以身相替都做不到……

隻是這麼稍加設想,元正便覺得,大抵萬箭穿心之痛也不過如此了。

那何必還要苛責西門吹雪?

“可惜我與兄長不同。”

彼時的小丫鬟卻扯了扯嘴角,清清淡淡道:“我自知是在遷怒,也知道西門吹雪不會好受。但他怎麼樣與我何乾?”

“桑落。”

“他不好受……”

小丫鬟抬起頭,看向兄長的眼瞳裡泛起一點閃爍的暗光,似是淚水湧動,又似是深海翻卷。

“我難道就好受了麼?”

這一眼,這一句,讓和她心有靈犀的元正再也無法勸說。

宋玉紅與西門吹雪相知相許了多少年,桑落便咬著牙忍了他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