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2 / 2)

西海紅·龍一本正經地補上最後幾個字。

這邊廂,真君整個人的氣息忽然一窒。

哮天犬:“???”

主人你沒事吧?!

於顯聖真君而言,敖灼的表白早不該是什麼新鮮事,但他每次都支走了哮天犬,從沒有當著彆人的麵拒絕過敖灼,所以神寵一直都不知道,他那位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主人,被西海小魔頭表白時,婉拒起來已經一次更比一次艱難了。

楊戩少時屢經變故,除胞妹楊嬋外,一門親眷再無生者。後來他拜入昆侖山玉鼎真人門下,修習的卻是元始天尊親傳的太上忘情決,一至圓滿,便已斷絕了小愛私情。

這便是說,從凡人到真君,從人間界到昆侖山,楊戩一路曆儘千辛萬苦,什麼生死難關都闖過了,卻唯獨沒有曆過一個情劫。

——他從不知兒女情長為何物。

就好像以顯聖真君的博見廣識,也從不知道西海紅·龍是哪裡來的勇氣,一喜歡他便喜歡了這麼多年。

從前敖灼還小的時候,有些話說便說了。畢竟誰人不知西海小魔頭任性妄為,想一出是一出的事不知做過多少,天下之大也少有她求之不得的東西。而楊戩一顆道心藏儘三界,怎麼說也算是個稀罕玩意兒了,敖氏小公主一眼看過,覺得中意了便想要摘下,雖然明目張膽了些,但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敖灼自己做起來也很自然。

——她對楊戩說過無數次的“喜歡”,也不拘什麼時機與場合,像是隻要想起來了便要張口說上一句。正如那些她搜羅來的寶貝,不管價值幾何,隻要她覺得好了,便能想也不想地送給楊戩。

其實楊戩一直知道,敖灼所言所行皆是出自真心,無論對他付出了什麼,都不曾想過強求他的回應。

但無心私情的真君不知道,一個六百歲就敢對著他窮追不舍的龍女,什麼都還未曾經曆過,她的真心到底是不是“喜歡”?或者,這“喜歡”到底是不是所謂的男女之情?

隻怕連敖灼自己都不甚了了。

龍族的一生何其漫長,敖灼才將將站在了起點,顯聖真君不想她貿貿然就將自己輕付了出去。於是敖灼每一次的表白,他固然聽了,也認真拒絕了,神情之間卻在告訴她:他沒有當真。

真君是希望她也不要當真。

驚才絕豔如西海紅·龍,哪怕是在情場之上,也該遇到一個與她旗鼓相當的對手。那個人要像她一樣,熱烈勇敢得不計得失,敞開懷抱去迎接一場情·愛,哪怕剖開·胸·膛把對方藏進心底,也隻覺得痛快淋漓。

她本來值得這世間最好的姻緣。

顯聖真君自知不是那個人,所以從不曾想過要橫擋在敖灼麵前,阻攔她去尋找那個人的腳步。

——他心懷蒼生,蒼生裡也包括了敖氏真龍,真君便自然而然地關照起了敖灼,乃至於替一個無親無故的龍女操心起了情路坎坷。

奈何龍女自己要往絕路上闖。

她漸漸長大,美貌與法力一起與日俱增,卻還是雷打不動地追著顯聖真君跑,坦露心意的話依然張口就來。

楊戩卻再不能不當真了。

是,西海小魔頭向來無·法無天,越是做不到的事,她就越要做到了才行,什麼規矩條陳都不放在眼中。楊戩幾百年如一日地拒絕她,一次也沒有鬆口過,小魔頭脾氣上來了,非要讓心無塵埃的顯聖真君也嘗一嘗情·愛蝕骨的滋味,似乎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可真君知道並非如此。

——敖灼再如何倔脾氣,也從不作踐彆人的心意。

她如今不再是小孩子了,長劍在手便能護持一方,是四海敖氏鋒芒畢露的少年翹楚,從前就算有不懂的事也該懂了。以敖灼的傲骨,若不是當真……心悅於他,便不會再三不五時地跑來見他。

——更不會換著花樣地拿楊戩打趣,對著他的神像許願,問一聲什麼時候才能嫁給她的心上人。

這根本是在故意調·戲了。

西海紅·龍的心上人頓覺無奈,被她一句話問得定在原地,半晌,才終於繼續向前走,邁過了真君廟大殿的門檻,身後跟著一頭霧水的哮天犬。

這幾日香火旺盛,前來參拜的信眾絡繹不絕,顯聖真君又是如此容貌氣度,按理來說該引得眾人矚目才對。可他二人走進來時,卻像是水滴落進了河流,絲毫沒有惹人注意的地方。

“借過借過啊。”

一個叩過頭的年輕人正要離開,因殿中人多,經過楊戩身邊時還隨口請他讓一讓。

顯聖真君便依言側了側身。

“多謝。”

年輕人匆匆與真君擦肩而過,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依然閉目合掌的西海小魔頭卻突然笑了一聲,在心中默念了什麼。

於是楊戩走到敖灼身邊時,便又聽得她道:“真君法力高強,障眼法都用得出神入化,小龍佩服。就是剛剛那人有些吃虧,明明是要參拜真君的,碰麵了卻請真君讓開,哎,也不知道回家了該是如何的捶胸頓足。”

一口氣歎得百轉千回,仿佛那個同樣借著障眼法模糊他人感知,在大殿裡一站半天的人並不是自己。

畢竟若論惹眼,西海紅·龍與顯聖真君還真是難分上下。

“在人間行走時習慣如此,方便些。”

因敖灼還在興頭上,顯聖真君便也用神識答了她一句,但他的目光卻看向了來往的信眾,見他們雖然麵帶憂慮,大體上卻還算平穩,眼底便微不可見地微微一緩。

“二爺暫且放心了?”

不知道何時睜開眼睛的敖灼,看進顯聖真君的眼眸,便突然這麼問了一句。

顯聖真君一怔。

西海小魔頭卻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左右張望兩眼,像是確認沒有什麼好玩的了,便道:“時辰不早了,要不先進城吃點東西?”

“……就知道吃!”

哮天犬惡聲惡氣,偏偏隻敢嘟囔著抱怨:“我就沒見過這麼貪吃的,又不是……蝗蟲修成的神仙。”

——他原本想說“又不是餓死鬼投胎”,可看了看主人的背影,也不知怎麼地,居然就莫名打了個頓,再開口已經彆彆扭扭地換了個說法。

“你怎麼沒見過?”

敖灼已經當先往外走了,真君回過神後跟上,卻略落後了她一步,哮天犬便離她有兩步遠。西海小魔頭腳下不停,卻含笑回頭,彼時殿外恰有風過,耳邊青絲便輕輕吻過了半張美人麵。

“敖玉從前來昆侖山尋我,有次正趕上我用飯,他一個人便吃了一桌,你不是親眼看著的麼?”

“那還不是你自己嘴刁,嘗了幾口不想吃了,硬把筷子塞給他!”

“可我們自小就是如此啊。”

“……”

哮天犬好懸沒被一口氣噎住。

那條白龍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竟被罰過來給這人當哥哥!

因敖灼的緣故,敖玉在真君殿從沒有好臉色,哮天犬便也一直看他不順眼。可敖灼不愧是號稱“魔頭”的紅·龍,三言兩句間,愣是讓哮天犬生出了幾絲不忍,隻覺敖玉能活蹦亂跳地長到這麼大,也實在是不容易……

要不然,下次那條白龍再過來,他就稍微和顏悅色一點?

畢竟哮天犬被小魔頭荼毒也就是這幾百年的事,但敖玉不一樣,他這輩子從出生到湮滅,眼瞅著是不可能脫離魔掌了啊……

這得是什麼樣的龍生疾苦?!

哮天犬簡直要替白龍掬一把辛酸淚。

然後等到了城裡的食肆雅間,聽完了主人讓他扮做凡人新娘的安排,那把辛酸淚立刻改成了掬給他自己。

哮天犬:“……”

他還要改一改剛剛那句話。

這得是什麼樣的狗生疾苦啊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