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1 / 2)

敖灼站在那兒,看著向來清淡高遠的顯聖真君也穿上了一身紅衣,二人身上的喜服仿佛都是心血染就的一般,紅得極正,一絲一縷都如月老手中的姻緣線,要把這天地間最般配的兩個人綁成一對愛侶。

“阿灼。”

從前隻喚過“三公主”的真君向西海紅·龍伸出了手,掌心毫無防備地敞開在她麵前,隻等著她來回握。

他說:“今日,楊戩來娶你了。”

“……”

西海紅·龍定定地看著顯聖真君,雙手依然握著遮麵的團扇,一時沒有動作。

倒是一直扶著她的白龍崽子有些莫名所以,忍不住借著衣袖的遮掩,輕輕捏了一下妹妹的手腕。

——愣著做什麼?

龍族雙生子無與倫比的默契便體現在此時了,隻要不是有意切斷彼此間的感應,便能如對鏡觀己般洞察對方。雖然敖玉看似若無其事,與敖灼連目光交接也不曾有,但他的聲音卻已經回響在同胞妹妹的心底,疑惑又擔憂地問她:

——你盼著這一日,不是已經盼了一千多年了麼?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分明還有些悶聲悶氣的醋意。

敖玉也確實是吃了千百年的老陳醋。

這件事,西海白·龍從沒有和紅·龍說起過,但他捕捉敖灼的情緒有多輕而易舉,敖灼對他這個三哥哥就有多了若指掌。

他們兄妹兩個同胞而誕,順理成章就把自己活成了對方的半身,便是長到這般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也時常覺得自己與對方血肉相連,就仿佛是還在龍蛋裡的時候,寸寸筋骨都與對方密不可分,探探自己的小龍爪便能把對方擁在懷中,揉進軀體,也隻有如此才是生命最初的“圓滿”。

——所以敖玉向來很黏敖灼。

他自覺是兄長,麵子上總是有些抹不開,從不願坦承自己有多離不開妹妹。但敖灼每次前往昆侖山的時候,西海大太子和二太子前腳送走了小紅·龍,後腳就要哭笑不得地去安慰小白龍,以免這個傻弟弟委屈得太過,又異想天開地想要率眾攻打真君殿。

彆的都不說,敖灼與顯聖真君朝夕相處的那幾十年,被她拋在西海的敖玉背地裡隻差咬碎一口銀牙,總是攛掇兩個兄長陪他去搶人,一日三次,頓頓不落,直比用飯還要準時。

“要不是我現在還打不過……哼!”

龍宮裡,向來愛吃如命的敖玉麵對滿桌美食,竟然都是興致寥寥的模樣,隻有嘴裡嘀咕個不停。

陪坐的兩個好兄長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弟弟自認打不過的是那個冠絕三界的顯聖真君,還是自家那尾橫行四海的紅·龍……

——總而言之,就是作孽。

不幸攤上這對雙生子的西海,這麼多年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消停”,連帶整個四海敖氏都跟著雞飛狗跳。哪怕是紅·龍出嫁這樣天大的喜事,都險些要鬨翻整座龍宮。

因為白龍從未停止過挑刺。

一時說放著昆侖山和西海龍宮這樣的洞天福地不選,非要選在人間的灌江口成親,可見楊戩那廝是存心敷衍,對這門親事壓根不夠重視;

一時又說正正經經的下聘,彩禮怎麼送不是送,楊戩倒好,平時看著安安靜靜的,事到臨頭居然擺出了天大的陣仗,天材地寶絡繹不絕地送進西海,引得三界議論紛紛。怎麼,生怕彆人不知道他顯聖真君家大業大嗎?

若是楊戩親自登門,那就是百般覬覦敖灼,還未成親便已經按捺不住了,必然是貪花好色之徒。

若是楊戩忙於籌備婚禮,幾日未至,那便更不得了,還未日夜相守便有了心生膩煩的征兆,將來如何能與阿灼攜手萬載?

……

為了操辦小魔頭的婚事,西海原本就忙得熱火朝天。可誰能想得到,都已經是這般人仰馬翻的時候了,西海三太子還能一邊跟在父兄身後盤點寶庫,恨不能搬空整座龍宮給阿灼當陪嫁,一邊對著準“妹婿”橫挑鼻子豎挑眼,隻差在西海岸邊立一塊牌子,寫上“楊戩與哮天犬不得入內”。

西海龍王頭疼不已。

他拿幼子幺女素來沒有辦法,麵上裝得再凶,也不過就是色厲內荏。所以敖玉剛鬨騰起來的時候,他這個當父王的還親自去勸過,甚至是難得一見地放下了嚴父姿態,柔和了語氣,苦口婆心地安慰了好一通。

“你妹妹是什麼樣的心思,你自己最了解不過。如今她夙願得償,彆人不替她高興也就罷了,你這個雙生哥哥總不能一直苦著個臉,淨給她添亂吧?”

小白龍悶不吭聲。

但畢竟是生他養他的老父親,西海龍王一眼掃過,見這傻兒子終於閉嘴了,不再叨叨念念地數落楊戩,便知道他還是聽了進去。

敖潤悄悄鬆了一口氣。

隻是還不等龍王多老懷安慰幾天,遠在人間的顯聖真君便又把哮天犬派了過來,也不是什麼要事,隻是送來了一枝灌江口初初綻放的桃花。

“花是主人親手折的,彆的話也沒有什麼,隻說三公主看了便懂了。”

已通人事的神犬滿臉笑容,細看竟還有些促狹。

——他與敖灼原本最是爭鋒相對,可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也記不清是在什麼時候,哮天犬便莫名其妙地開了竅,對敖灼的態度突然便友善起來,素日裡也常往西海跑腿,替自家主人傳信送禮。原本好端端一隻神犬,快要把自己活成了托寄相思的鴻雁。

到了現在,他居然也能在西海龍宮出入自由,看不出絲毫的不自在,乃至於半是玩笑半是恭敬地說:“也就是這幾日,我還能再叫一聲三公主。等您與主人成了親,我要是再不改口,隻怕主人要饒不了我呢。”

近來總是眼巴巴跟著妹妹的敖玉便發現,自家壞脾氣的紅龍接過那支桃花,突然便挑眉一笑,還隨手點了點花瓣上晶瑩欲滴的晨露——楊戩那廝,竟然還在這桃花上施了術法,讓它保持著剛從枝頭摘下時的樣子,自此永開不敗!

當真是善於逢迎!工於心計!混不將他老敖家的男兒放在眼裡!

以為堂堂西海三太子不知道這花是什麼意思嗎?

他家小紅·龍的確是“灼灼其華”沒錯,但誰要與你楊戩“宜其室家”啊!

——我呸!

才安生沒兩天的白龍受此刺激,當機立斷地又開始崩潰。

他實在是舍不得阿灼。

龍族殊慧早明,還未出生便多能與母親溝通,隻有敖玉敖灼這對雙生子與眾不同。胎裡時,吸取泰半靈力的敖玉最是康健不過,原本一早就該開了靈智,他卻遲遲沒有動靜,隻是本能地抱著孱弱的紅·龍不肯放,讓西海龍王龍後心驚膽戰了好一陣子——若非族醫提頭擔保兩位小殿下都氣息尚存,他們甚至懷疑,兩個孩子是不是還未降世便要一起夭折了。

等到歸墟穀一役,紅·龍險些喪命,之後又僥幸存活,白龍才像是突然被人解開封印一般,終於生出了靈智。

在親長喜極而泣的哭聲裡,他硬是掙開了東海伯母的懷抱,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本事,居然能生生撲到妹妹那裡,龍尾一蜷,便把自己盤在了大難不死的紅·龍身上,又小心翼翼地絲毫不敢碰疼她。

一個將將破殼的小家夥,疼惜起胞妹來,竟像是要把自己化作她的又一層鱗鎧。

——紅白交纏,龍吟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