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愁(1 / 2)

喬薇原以為她會漸漸從傷心中恢複過來, 現下看則是被恨意蒙蔽了理智:且不提陸離究竟要為餘阿穠的喪子之痛擔多少責任,即便餘阿穠全部遷怒於他頭上,她又有何能力報仇?

對方可是皇子之尊。

自然,喬薇亦不認為陸離在此事中完全無辜, 他但凡對餘阿穠有過一丁點的關切,都該儘量保護她與孩子。可他並沒有, 甚至未必知道餘氏腹中之子的存在——由始至終, 他都不過將餘阿穠當成玩物而已。而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卻將全部真心交給了他, 正因曾經那樣深愛過, 如今恨起來, 亦覺痛入骨髓。

喬薇能明白她的想法,但為了餘阿穠自身考慮,她還是少跟陸離再有牽扯為好, 遂隻道:“你這是鑽牛角尖了, 魏側妃做下的事, 與五殿下有何關係?你彆冤枉錯了人。”

“他是孩子的父親, 若連他都保護不了我與孩子,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身份?”餘阿穠身子簌簌發抖,緊咬著唇, 唇上已滲出道道血絲。

她急遽的又磕了兩個響頭,“奴婢彆無它求,隻求太子妃助奴婢一臂之力,今後是禍是福,奴婢願一力承擔。”

她自幼父母雙亡, 出身貧苦,若非遇見陸離,她的日子將會比現在困窘百倍——但,陸離救了她,卻也害了她,與其這般始亂終棄令人齒冷,想必餘阿穠寧願當初被人不聞不問。

可她已經回不去從前了,那個孩子還在時,餘阿穠或許還能靠著一點甜蜜的回憶度日,現在卻連這一點如夢般的回憶都消亡殆儘。她唯有恨他。

餘阿穠牙關打戰,終忍不住落下淚來。孩子生下的時候儘管瘦小,她原以為可以憑著一腔心力將他養大,結果短短半月就沒了氣息,她至今想起懷中那冰涼的觸感,都覺得身子發冷。

喬薇見著頗感酸楚,她輕輕將餘阿穠擁入懷中,為她拍背順氣,低聲道:“我答應你,可是你也要保重自身,無論如何,性命總才是第一位的。你的孩子若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希望你好好活著,而非陪他送命。”

餘阿穠哽咽著點點頭,喉嚨裡一抽一抽的哭著,仿佛沒有儘頭。

*

喬薇從莊子裡出來,站在光明的大太陽底下,心情卻沉重萬分。她知道餘阿穠這一去必定難有好收場的,且不提陸離是否還記得這個人,是否還會對她如前寵愛;就算餘阿穠真能得到接近陸離的機會,親王府中守衛森嚴,她一個弱女子未必能順利下手,稍有不慎便會賠上性命。

況且,陸離究竟生得俊俏又風流,誰能保證餘阿穠不會重新被他迷倒?喬薇知道自己這麼想略小人之心了些,但,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何況兩人本來就有舊,陸離想重新籠絡一個傾慕與己的女子是十分容易之事。

但即便存在這諸多的可能,喬薇還是答允了餘阿穠的懇求,無論如何,她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人總得相信點什麼才能活下去,支撐餘阿穠的便隻有為稚子複仇的信念,不管她今後是否會放棄這念頭,至少她找到了生存的動力,不會輕易尋死了。

喬薇覺得自己對人生有了進一層的體悟:很複雜,很無奈,但卻是必須經曆的,因為有些事隻有身臨其境才能明白。

回去之後,她免不了對著陸慎感慨一番,順便大發宏論——好像這些話也隻好對著陸慎說。至親夫妻,許多事當著旁人難以言表,對著枕邊人就無須顧忌了,呃,這麼說好像有點把陸慎當垃圾桶的意思。

不過也側麵說明了她對陸慎的信任:若非肯定他能保守秘密,她才不會說心裡話呢。

喬薇滿以為陸慎會來一句紅顏薄命,誰知他卻隻輕飄飄的道:“求仁得仁,她執意如此,你我擅加乾涉,反而會誤了她,不如助她成事。”

雖然不乏道理,聽上去總有些冷酷。喬薇於是咋舌歎息,“殿下真乃無情之人。”

“孤隻對你有情。”陸慎往她脖子裡吹氣,癢得她直往床角躲。

兩人嬉鬨一陣,都有些乏倦,瞅著夜已漸深,喬薇便抱著他的胳膊緩緩睡去。對腹中的小生命,她暫且不去想它,不過喬薇知道,陸慎定會護得她們母子周全,隻這一點,便足矣令她安心。

餘阿穠雖抱著必死之心,喬薇也不能貿貿然就將她送回陸離身邊——陸離腦瓜子雖不怎麼靈光,誰能保證他府中沒幾個足智多謀的幕僚在呢?多少仁君其實能力稀鬆平常,全靠智囊團給自個兒出謀劃策,陸離雖浮躁了些,心地並不壞,也懂得禮賢下士,沒準這皇位還非他不可。

為了將事情辦得天衣無縫,喬薇特彆製造了一場巧遇。讓長街上來了場始料未及的驚馬意外,陸離則在街角的乞兒堆裡發現了餘阿穠倉皇失措的身影:她未塗脂粉,鼻端臉頰還沾著些泥汙,卻更顯清麗之色。尤其陸離見多了庸脂俗粉,眼前的女子頗令他耳目一新——而餘阿穠還是舊人,更令他覺得喜上加喜。

後麵的事就不消提了。魏側妃剛走,陸離身邊正缺個可心的人伺候,順理成章將餘阿穠領了回去。至於她為何會落到這樣淒慘的境地,那自然是遭韓貴妃迫害、流離失所的緣故,陸離雖是個孝子,不會因外室去質問母親,但也足以在他心頭種下一根刺了。

至於這對其樂融融的母子會否被漸漸分化,就得看餘阿穠的本事了。喬薇並非半仙,算不到以後,她隻能著眼於麵前,但願餘阿穠能全身而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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