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諒(2 / 2)

喬薇且撇開這條不提,轉而問道:“除此之外,他為何命你接近我哥哥?”

“郡王殿下道,喬太守為人誠篤,容易打動,又是丞相獨子,若能從此處下手,將來頗有助力,所以命我以美色相誘……”趙明珠的臉悄悄紅了,當初從長安逃到巴蜀,一路上著實吃儘了苦頭,即使有陸景許的美好願景在先,她也差點支撐不下去,後來奉命使了一出苦肉計,順利混入太守府,她也著實心動了幾分。固然喬太守有點老相,相貌也算得儒雅端正,為人更是可親,那個時候的她,著實想將喬謹視作依靠。

後來太子出現,她才悄悄轉變心意,同樣是有家室的男人,她自然得挑一個身份更高貴的,否則豈不是白受委屈?

誰知聰明反被聰明誤,如今自投羅網,她反而懊悔該一心一意盯著喬謹才是。明明離成功隻差一步之遙,現下卻滿盤皆輸,悔之晚矣。

比起她的頹喪,喬薇反倒該慶幸。陸景這招放長線釣大魚著實巧妙,想來當初在退婚傳言紛紛時便已設下了,若婚事不成,趙明珠又擠下陳氏,便可趁此拉攏喬相父子;若婚事成了,趙明珠也能作為一枚暗棋,暗中分化喬相與太子兩黨,阻止他倆聯盟,怎麼想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可惜趙明珠私心過重,反而誤了大計。這不怪她,麵對陸慎這樣的高富帥,很少有人能不動心吧。

喬薇一雙美眸滴溜溜轉了轉,看得趙明珠毛骨悚然,疑心她是否要將自己就地正法,再毀屍滅跡。

她不禁緊了緊領口。

喬薇卻莞爾,“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留著趙明珠當然更有用處。

她扭頭問白蘭道:“殿下還沒回來麼?”

白蘭搖頭,“若有消息,殿下一定會提前告知娘娘的。”

喬薇輕輕蹙起眉頭,陸慎今日正是為與川蜀蠻人畫地而治一事前去交涉,事實上他謀劃此事已有半月之久,若非他從蠻人那裡探聽到的隻言片語,喬薇也不會這麼容易就猜出趙明珠的身份。

可,蠻人雖開化程度不足,性情卻頗尖狡,儒家的法規條度對他們而言等同廢紙。他們既能撕毀與安郡王的協定,焉知不會生出更大的野心:一個太子可比郡王值錢多了。

天色這麼晚了,陸慎還沒回來,萬一他落在那起子蠻人手上……喬薇神色凝重,立馬吩咐下去,“準備一支軍伍,隨本宮出去找尋。”

若陸慎真的身陷困境,也唯有殺它個出其不意,否則耽擱得越久,事情隻會越難辦。

趙明珠聽見如此,反倒從絕望中重新生出一線希望來,要是太子死在那些布滿瘴癘的寨子裡就好了!要是他再不能回來,沒有權柄做倚仗,太子妃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趙明珠遂鼓起勇氣道:“太子妃娘娘,奴婢也隨您一同去吧。”她羞答答的垂下頭,“奴婢識得路,想將功折罪……”

誰知喬薇根本不上當,乾脆的吩咐金菊道:“你看著趙姑娘,本宮隨後就回。”

金菊利索答應下來,繼而笑眯眯的將那套針具往前踢了踢,趙明珠還想再使勁,礙於這虎丫頭的威勢,隻好作罷——她吃得那樣多,力氣一定不小。

喬薇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

喬薇拒絕了趙明珠的“好意”,心下並不後悔,她除非是瞎子,才會看不出這女子心懷鬼胎,既如此,何必把一個定時炸-彈裝在身上?萬一趙明珠將她們引到瘴癘密布、滿是蛇蟲的深林裡,她又該找誰訴冤去?豈不是人沒救著倒把自己給賠上了。

因此她徑直去找了喬謹,喬謹倒是很爽快地派了位管事做向導,還把府裡的護衛撥出一支來,還自告奮勇道:“我和你同去,彼此路上也有個照應。”

雖說喬謹不認為蠻人們會狂妄至此,他在蜀地紮根這麼久,究竟也不曾見那些土著輕舉妄動,但事涉太子,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喬薇卻搖搖頭,“不用了,大哥,你留在府中做後援便好。我也不會讓自己身涉險境,若到亥時還不見殿下蹤跡,我亦不會逗留太久,先回來再想辦法。”

喬謹誠心誠意地稱讚道:“我原擔心你魯莽冒失,現下看來倒是不必,到底與閨中時大不相同了。”換作從前的喬薇,哪裡能想得這般細致——當然也可能完全不關心陸慎的生死。

喬薇笑了笑,淡淡說道:“成了家的人,又有了孩子,自然凡事得多思量幾分,倒是哥哥比年輕時更顯意氣了。”

喬謹臉上一紅,他當然已聽說趙明珠的豐功偉績,雖然之前也疑疑惑惑,覺得明珠心性不定,未必經得起引誘,但也不值輕易上當,誰成想打臉來得如此之快。當陳氏身邊的丫頭一五一十將趙明珠偷入喬薇閨房的經過告知於他時,喬謹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燒。

他沮喪道:“妹妹,是我識人不清,才致……”讀了半生的書,卻栽倒在一個小丫頭片子手裡,隻怕遠在長安的喬相也料想不到吧。

喬薇冷靜說道:“哥哥有這些話不必說與我聽,去給嫂嫂解釋吧,究其底裡,她才是要與你共度後半輩子的人。夫婦之道貴在坦誠,哥哥是讀聖賢書的人,想來比我明白,不會欺瞞傷害枕畔親眷。”

喬謹愈發慚窘,再抬起頭,喬薇已施施然離去,他想了想,長籲一口氣,返身進去找陳氏。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陳氏卻已在廊下候著他,一身水青色衣衫,月光從屋簷的縫隙照在她身上,綿綿如細雨一般,使她那張端正潔白的臉孔愈發溫婉宜人。

喬謹的腳步於是停住,垂目囁喏,“夫人……”

陳氏快步上前,麵上盈盈含笑,“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老爺如今能迷途知返,便是妾身最大的幸事。”

這個女人,永遠都這般善於體諒。她從不妒忌生事,有何委屈,也隻是默默地忍在心裡,天知道她這些日子有多難受?

喬謹頓覺心潮起伏,不由得握緊了陳氏的雙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