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烏魯克的執政官(1 / 2)

() 這是此世希爾格納曾經忘卻模糊了的回憶與過去。

那些希爾格納想要記著的、已經忘卻的, 一股腦都往他的大腦裡湧來——

***

在烏魯克近畿城池的某一處山麓之中, 有一行穿著軟甲的士兵正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行走著。

而被他們護在中間的綠發少女穿著精美又輕薄的短裙, 雖然麵龐還帶著青澀的年幼, 但是身軀已然透露出了成熟果實般的甜美。

在這樣陡峭難行的山路中, 那短薄的白裙在不知不覺中滑到了膝蓋以上, 露出了白皙又光滑的肌膚, 但同行的士兵們誰都沒有將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 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敢。

在登上了山峰之後,他們此行的目的便出現在眼前了。

“莎姆哈特大人, 我們到了。”在前方開路的士兵朝還不到自己胸高的稚嫩少女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退了開來。

莎姆哈特點點頭,她深呼吸口氣, 朝著佇立在自己麵前的這棟茅草屋走去。

作為神廟傳達神明旨意、負責祈求庇佑的神妓, 莎姆哈特本不該屈尊親自前往這一個偏僻又落後的城外之地, 但寧孫女神下達了旨意, 讓她務必將一個人帶回王城, 不得有任何閃失。

莎姆哈特深吸了口氣,緩解了一下自己緊張跳動的心臟, 然後保持著一名神妓該有的優雅姿態, 步入了這間看上去馬上就要倒塌的茅草房。

這間房看上去陳舊,但是裡麵布置得非常溫馨, 莎姆哈特還看到了一些自己在王城中都沒有看到的有趣事物,這不由得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情不自禁地就湊過去拿在手中細細地打量起來。

就在莎姆哈特的目光被眼前這個做工精巧、栩栩如生的兔子木雕所吸引住時, 一股風從她的身邊掠過,而下一刻,原本還在她掌心裡被細細把玩的木雕,頓時便易了主。

“沒人告訴你,彆人的東西沒有經過允許,可不能隨便動嗎?”這道聲音又輕又冷,就像是細雪覆蓋在湖麵上,將漾起的漣漪凍結出繁複的花紋。

“你這……!”莎姆哈特當然很生氣,她氣憤地朝著奪走了自己十分中意木雕的無禮之徒瞪去,卻在對上了一雙透徹的眼睛時徹底怔住了。

這絕不會是在這種偏僻落後的山麓野嶺裡該出現的人物。

僅僅隻是一眼,莎姆哈特腦海裡便出現了寧孫女神向她所形容的該尋找之人的話語:“他有著一雙由天空和湖水贈與的雙眼,一切的變化和痕跡都逃不過他的視線;他有著一頭由冰雪賜予的頭發,每一根都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他的身型如同雄鹿般矯健,輕盈如同蒼鷹略過樹梢。他伴隨著光輝而來,你需為我尋來他,我要讓他成為王座側之人,成為吾兒吉爾伽美什的兄弟,為他衝鋒陷陣。”

莎姆哈特不知道寧孫女神在夢境裡預知到了什麼,但是神命下達,即便是從未離開王城這麼遠的她,也不得不踏著那從未生過繭子的嬌嫩雙腳,前來尋找這個‘伴隨光輝之人’。

眼前白發藍眼的少年比莎姆哈特略高半個頭,被奇怪布料包裹著的身軀修長而挺拔,露在外麵的肌膚白皙而泛著光澤,仿佛牛奶般散發出了甜蜜的氣息,而那淡色的嘴唇就像是早春盛開的嬌嫩花朵,誘人親吻。

莎姆哈特能夠在神廟裡躍然於眾人,自然是因為她那美麗的麵龐和謹慎敏銳的性格極得女神的喜愛,而她也因此見識過了不少美麗的人。

但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年卻是和她曾經見過的王室貴族截然不同的美,而這份凜冽的美讓莎姆哈特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形容出來。

用漂亮來形容未免稍顯弱氣,但是用英俊來表述又會太過硬朗。

少年是介於這之間的美麗,但是又散發著勃勃的生機,就像是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和森林一樣。

“你闖進我的家,就是為了盯著我看麼?”白發少年冷冷的聲音喚回了莎拉哈姆的意識,她的臉紅了一瞬,為自己的失態而感到了羞恥。

但她知道,神諭中所說的中伴隨光輝之人,定是眼前的這個少年無誤了。

莎姆哈特收拾了一下波動的情緒,朝少年行了一個優美又繁複的禮,那柔美而悅耳的聲音輕輕響起:“伴隨光輝之人啊——我是來通知您的。神明的寵愛將降臨於您,您將被接離這偏僻的山野,去往繁華的王城。烏魯克的皇後、亦是庇佑我們生存的寧孫女神,將收您為子,把您視為己出,令烏魯克的光輝永遠籠罩於您身。”

莎姆哈特的這段話猶如詠唱般動聽,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韻律。這樣無上榮光的垂簾降落在了任何一個普通人類上,都會感動驚喜得涕泗橫流,誠惶誠恐地跪下親吻著莎拉哈姆腳下的土地,感謝她為他帶來這樣盛大的福音。

就當莎姆哈特暗暗期待著這名少年將那柔軟的嘴唇貼在自己的腳尖上時,那少年說出的話語卻讓她仿佛被重物當麵擊中,耳邊響起了嗡嗡的轟鳴聲:“……您方才說什麼?”

“我說,我不去。”白發的少年雖然很冷淡,但依然重複了一遍。

“但、但這是女神的旨意啊!”莎姆哈特不可置信地加重語氣道,“您難道要抗神命嗎!”

怎麼會有這樣愚昧無禮之徒呢?他難道就不怕寧孫女神生氣,對他降下神罰嗎?

“我有父有母,在這裡生活得也很好,不想去王城受拘束;即便我真的要去王城,也不是和你們一起,而且我不需要第二個母親。”少年冷淡地說完後,揮了揮手,一股風揚起,將莎姆哈特推離了茅屋,而那寬敞木頭製成的門也隨之在她的麵前關上。

莎姆哈特僵硬地看著眼前緊閉著的門,試探地伸出手推了推,十分牢固結實,根本無法打開。

而隨著她意識到這一點時,也絕望地發現,自己好像搞砸了女神的命令。

白發的少年將不請自來的客人關在門外後,便取下了背後的弓箭,掛在了牆壁上。

他將被莎姆哈特把玩著的兔子木雕放在了桌上,眉頭稍稍皺起。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一看是榮耀的邀請有問題。

更何況,從希爾格納降生時便一直陪伴著他的心之聲,也在莎姆哈特那難免帶著點得意的趾高氣揚通知裡吐槽道:“天下掉下來的餡餅可不是好吃的,要麼有毒,要麼就會砸死人。”

希爾格納雖然不知道餡餅指的是什麼,不過內心的聲音說得對,這種好事背後誰知道隱藏著什麼陰謀。

話說什麼是吐槽?

希爾格納的注意力逐漸飄遠,他也不擔心門外的士兵和神妓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畢竟他有自信,就算他們一起上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白發的少年拿起桌上木頭削成的杯子,揭開杯蓋,抿了一口盛在裡麵的甘甜山泉水,滋潤了在山間奔波而乾渴的喉嚨。

希爾格納自出生起就知道自己身份不簡單了,暫且不提那對他莫名溫馴臣服的山林走獸與飛鳥,自己明顯和周圍獵戶不同的外表與身手也是一大佐證。

而最重要的是,他腦海裡有聲音告訴自己,他這是穿越了。

穿越是什麼?

希爾格納不知道具體意思,但是他莫名地覺得這不是自己第一次出生,而自己也並非現在父母的孩子。

雖然這樣的篤定來得太過莫名其妙,但他希爾格納此世的父母卻又無比坦然地接納了他,還有他那明顯的異樣。

希爾格納很感激他們養育了自己,竭儘所能給了他最好的東西,所以他也隻會認他們為父母,哪怕他們隻是這山麓深處最普通的獵戶夫妻。

“走了啊。”希爾格納側耳傾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滿意地聽到那些腳步離開了自己的這個小屋。

這座小屋其實不是他的住所,而是希爾格納為了方便在山麓上打獵而建造出來的歇腳之處,不過越到後麵東西便越多,反倒是像第二個家了。

這裡會放一些希爾格納突發奇想做出來的東西,還有因為體積太大而來不及帶回去的獵物。

那些人會直接找到這裡來,看來那個名為莎姆哈特的神妓巫女扶乩的本事很高。

這座小屋建的地方隱蔽,又兼地勢陡峭險峻,普通人根本上不來。

如果這裡也能被找到的話……糟糕了!

希爾格納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再浪費時間了,他將今日的獵物和桌上的物品掃入自己編出來的背筐裡,頓時踏著風奔出了小屋。

希爾格納的腳程很快,他抓住樹梢直接蕩過了崖壁,腳尖在枝乾上一點,身姿靈活地穿梭在茂密的樹冠裡,那些尖銳的帶刺枝葉變得就像是動物的毛發般柔軟,輕輕地撫過他的肌膚,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傷口。

不過即便希爾格納再怎麼快速,等他趕到了另一側山腰處時,那個叫做莎姆哈特的少女已經坐在他的家中,而他的父母則陪伴著莎姆哈特,滿臉驚喜。

希爾格納不悅地皺起眉頭,他無視掉那些手握武器站在院內的士兵,也無視掉了見到自己出現便眼睛亮閃閃的綠發少女,而是溫柔地呼喚著自己的父母:“父親,母親,我回來了。這是我今日打到的獵物,這個冬季應該不用愁食物的問題了。”

見到他回來後,希爾格納的父母明顯鬆了口氣,連忙讓他快過來,好好地和從王城裡來的貴客打招呼。

希爾格納正忙著將鞣製好的狼皮和醃好的臘肉放在了編出來的草筐裡,他的母親則心疼地從房裡拿出了一塊潔淨的白布,為希爾格納擦拭著臉上的薄汗。

“你這孩子,這麼不知道照顧自己,去了王都後,可得讓莎姆哈特大人好好地照看你才行啊。”她說著,那目光裡蘊含著深沉的母愛和擔憂。

希爾納格的母親有著深色的肌膚,和一頭深黑色的烏發,如果真的要說希爾格納到底那裡和她像的話,那大概隻有同樣是藍色係的眼睛了吧。

但如果要細究,他們眼珠的顏色又不太一樣,希爾格納的眼睛顏色要更加剔透清淺,就像是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或者是萬裡無雲的蒼穹,而母親的眼珠顏色要更加深一點。

希爾格納倒是不在意自己和父母的不同,畢竟勞動人民的膚色往往都會比較深,他在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樣時,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得了白化病,所以才會整個人都呈現出猶如褪色般的模樣,就好像上天把他做出來時,沒有墨水了一樣。

當然關於白化病這個詞彙在腦海裡蹦出來後,希爾格納之後也想了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心之聲告訴自己,就是如同他現在這樣子,即便父母都是深色頭發,但孩子卻有著白色的頭發和淺色的眼珠,自然皮膚也是白色的。

這是因為基因突變導致的先天病變,而且往往短命。

希爾格納本來很在意那個短命,不過後來他發現自己吃嘛嘛香,不僅動作靈活,就連力氣也十分大,更彆提其他的身體機能了,希爾格納敢說自己是這附近幾座城池裡最出色的獵人。

他可是曾經將差點危害到山麓住民的一整個狼群全部獵殺掉的人呢。

希爾格納在聽到這句話後,他的目光終於肯落在莎姆哈特的身上了。

“我應該和你說過了,我沒有打算和你去王都。”

希爾格納已經有些不悅了,但是他的內心告訴自己,要對女性溫柔體貼,即便你再怎麼看她不順眼。

“但是您的雙親似乎不是這麼想的。”

莎姆哈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她認真對希爾格納說道:“這畢竟是來自女神的賞賜,這可是榮耀啊。”

“對啊,希爾,莎姆哈特大人說得沒錯,這個山林太小了,你要是能夠去到王城,一定可以更加幸福的!”

希爾格納的母親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山野住民,她隻知道這些衣著光鮮、長得又好看的人會把自己的孩子帶到更加繁華的大城市去,讓他能夠過上好日子。

她一直覺得愧疚,如果希爾格納不是自己的孩子,憑他那一身本事,一定早就成為了一個大人物,而不是勉強和他們在一起,每天奔波勞累,為食物和寒冷擔憂,這樣太辛苦了。

如果母親的擔憂被希爾格納知道了,一定會反駁她,自己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固然家裡貧窮,每日的食物都要取決於上山打到什麼獵物,而即便運氣好獵取到了上好的獵物,也不能放開肚子吃。

希爾格納從自己能夠下地行走後,便想法設法自己去抓獵物,好讓自己的父母親多吃一點,變得更健康一些。

也幸好他心裡的那個聲音知道不少東西,逐漸地讓家裡雙親也過得更好。

母親那消瘦的身體也變得圓潤了,現在這個帶著籬笆院的小屋也是在聲音的幫助下建造起來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希爾格納發現了自己與他人的不同之處。

他吃一餐便可以活動很久,並且他的眼力、動作、力氣,都要比自己的父母優秀多了。

這也使得希爾格納在年僅七歲時,變成了遠近聞名的第一獵手。

再加上腦袋裡那個偶爾冒出的聲音提供的一些奇特的方法,希爾格納發現了,在吃食這一方麵上,就算是附近的那個繁華城池也比不上。

如果不是他看上去和周圍的人都太不一樣了,恐怕為自家女兒求婚的人都能不顧山勢險阻一波又一波衝上來,踏平他家的門檻。

但希爾格納也知道,他的母親似乎已經完全倒戈向了莎姆哈特,正緊張地念叨著該為他準備哪些衣物行李。

“天快黑了,我先去做飯,這件事晚點再說吧。”希爾格納一看就知道無法說服母親了,他歎了口氣,將今天打到的鹿肉提起來往後方走去。

莎姆哈特見希爾格納要離開現在這個房間,連忙跟了上去:“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莎姆哈特本來也是想要討好希爾格納,畢竟對於在神廟中長大的她來說,她根本就沒有做過任何粗活,拿過最重的東西恐怕也隻有絹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