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裡正是個有把算的。
他當即就挑了幾名健壯漢子出來支持秩序,還讓人在糞坑不遠處搭建兩棚子,說是往後起要讓人在這裡守夜輪值。
胡亥扯了扯嘴角:“不至於吧……”
沒等他說話,周裡正斬釘截鐵:“至於!”
那位趙嗇夫也附和道:“郎主,是得找人看管起來——要是沒人看管,那幫兔崽子肯定有人豬油蒙了心,晚上偷偷摸摸來撈糞去灌溉。”
頓了頓,他看了眼周裡正:“我記得——”
周裡正點點頭,接話道:“是啊,郎主,村裡人大多沒讀過書,啥都不懂。他們哪裡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怕不是以為更多更好……”
他猶豫了會,又咬咬牙。
周裡正指了指不遠處:“郎主,您看看那邊!就是那片光禿禿的地。”
胡亥順著周裡正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塊地特彆顯眼——畢竟周遭都是鬱鬱蔥蔥的麥苗,唯獨這裡啥都沒有。
胡亥納悶:“這塊地沒人種?”
周裡正連連搖頭:“哪是沒人種呢?那是被人霍霍的!”
胡亥登時一愣:“啊?”
周裡正引著胡亥來到空著的田地上,而後衝著人群的方向大喊:“周路,周路——”
人群騷動片刻,隨即擠出一名皮膚黝黑的漢子。
胡亥定睛一看,注意到這名漢子就是先前被周裡正點名,專門負責維持秩序的人。
周裡正扯著嗓子:“你小子給我過來!”
漢子周路哎了一聲,一路小跑過來。他偷偷看了眼胡亥,低眉順眼地回答:“……裡正,您喊我呐?”
“把你做的蠢事都告訴郎主。”
“哎?”漢子周路傻了眼,驚得險些跳起來。
“哎什麼哎?還不趕緊說。”周裡正虎著臉。
“是……是。”漢子周路縮了縮脖子,唯唯諾諾地應了聲。他小心翼翼地瞅了胡亥一眼,老老實實交代:“郎主,那什麼……我想著稀釋的尿液能,能把種子弄肥,那……直接,直接,直接一泡尿……”
胡亥嘴角扯了扯:“…………你可真厲害。”
周路下意識應道:“不敢不敢……”,然後又被周裡正瞪了眼,訕訕然的住了嘴。
周裡正歎道:“這事起初咱們也不知道。”
他又瞪了周路一眼,黑著臉解釋:“等其他地裡的麥苗都竄了出來,唯獨周路家的地半根苗都沒,我們才覺得不對勁。”
“這小子前麵還不說話。”
“周路家的跑我這裡哭天喊地,說是咱們村裡發的種子有問題——鬨大了,這才老實說是他貪心,想要種子更壯實點,結果,嗬嗬!”
“其他家都多一茬收入,你們家咋辦?”
“也不想想你這豬腦子能和郎主比嗎?”
說到這件事,周裡正又是氣了個仰倒。
他指著周
路的鼻子罵了半響,眼前高大壯實的漢子的腰越彎越低,險些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他紅著眼睛,啞著聲音:“叔……我知道錯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回呐?”
“……是,是,是,肯定沒下回了。”漢子周路連連回答,“我家細君已經罵了我好幾日了,連婦公和外姑都跑來,將我狠狠罵了一通……”
“你就該挨罵。”周裡正氣稍稍順了點,又念叨兩句後問道:“讓你晚上好好守夜,能做到吧?”
“是,是,是,我肯定能做好。”
“若是再有人像你這樣糊塗,把好好的麥苗也給養壞了,我就找你算賬!”
胡亥忍俊不禁。
偏偏漢子周路一口應下:“往後我就天天住在這糞坑旁邊,直到麥苗收割以後再回家!”
胡亥想了想:“那每月給你二百錢。”
如今市麵上雇傭均價為兩百錢每月,這不胡亥想著周路得天天呆在糞坑邊,還貼心地給加了點。
漢子周路眼前一亮,而後又漸漸黯淡下來。
他搖搖頭:“小的不用工錢。”
胡亥奇道:“為何不用?”
漢子周路垂頭喪氣:“小的沒聽郎主的話,做錯了事,被拖去當個隸臣也是活該,哪能再收錢做事。”
前段時間,張郎和陳郎抓了不少李家屯的人。
那些人不服管教,還膽敢以下犯上,一股腦兒全部充成隸臣,大多被被派去養牲場做挑水割草、喂豬堆糞等重活,從日出到日落都沒半刻停歇。
這才幾日,肉眼可見瘦削下去。
看著他們疲憊不堪,沒了精神氣的模樣,周家屯的黔首瞬間醒過神來。
不少曾質疑過胡亥的黔首冷汗直冒。
要是他們當時的態度再差一些,要是郎主的脾氣再大一點,指不定他們全家老小也會被貶為隸臣,往後再也沒有翻身之日!
更何況是犯了錯的漢子周路。
養死麥種的事情傳開以後他那是手腳冰涼,頂著家裡細君孩子絕望的目光,灰敗著臉挨家挨戶的道歉,被鄰裡街坊那是罵得狗血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