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咎額頭蹦出兩根青筋,手掌緊握成拳。
他看著滿臉單蠢的弟弟,不得不努力安撫自己——不能揍,這是親弟弟,不能揍!
魏豹唔了一聲:“不過大兄能參加也沒用啊……”
他瞅瞅魏咎的瘦胳膊瘦腿,很遺憾地念叨著:“我覺得大兄連我都打不過。”
魏咎隱約聽到啪的一聲。
他的理智線瞬間繃斷,操起鞋底追著魏豹:“哦?我連你都打不過?我今天還非要揍你一頓試試看了!”
魏豹:“???”
他抱著頭吱哇亂叫:“等等大兄,我隨便說說的!要大兄您去參加武舉的話,定然能奪得頭名!大兄去報名吧,弟弟到時候給你呐喊助威——嗷!!!”
魏咎:“!!!”
今天我就要宰了你這個混蛋弟弟!
魏豹的話非但沒讓魏咎停手,反而讓他進入狂暴狀態。
張良掃了魏氏兄弟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難得寬慰地看向韓瑜——比起魏豹,韓瑜瞧著要乖巧許多,心裡也記掛著故國。
張良的思緒戛然而止。
韓瑜雙眼亮晶晶的:“子房兄,您會參加文舉嗎?”
張良:“…………”
他落在膝蓋上的雙手猛地握緊。
眼前的是韓國公子……韓國公子!
韓瑜沒注意到張良的小動作,滿臉期待:“依子房兄的能力,定然能奪得文舉第一……對了,那個叫狀元!”
張良:“…………”
韓瑜定然是被魏豹帶壞了!他咬緊後牙槽,沉聲說道:“我未曾有為秦王效力的心思。”
魏咎也揪住弟弟,狠狠給魏豹來了兩下。
他連連點頭,憋氣道:“沒錯,我們怎麼能給秦王做事?”
等魏豹和韓瑜垂頭喪氣的離開,兩人的臉色也沒有絲毫好轉。他們定定地盯著邸報上的內容,滿心苦澀:“居然還有這等招數。”
魏咎捏著邸報,低吼一聲:“就沒有人反對嗎?”
張良搖搖頭:“秦國朝堂基本上都是秦王的一言堂,隻怕即便有反對聲音也都被壓了下去,更何況……”
張良苦笑一聲:“你說秦國有哪些世家?”
不等魏咎回答,他又補充道:“我指的是在秦國宮廷任職的世家,且有實權的世家。”
魏咎沉默一瞬,緩緩陷入沉思。
他思考半響,緩緩說道:“蒙恬蒙毅所在的蒙家、王翦王賁所在的王家、馮劫馮去疾所在的馮家、若是李斯之後能撐起或許還能多出一個……”
張良頷首:“沒錯。”
他聲音低沉:“秦國因多年來執行軍功爵製,並向六國征召各種人才之故,雖有貴族黔首區彆,但真正能有實權還連綿數代的卻極為稀少。”
“更何況爵位雖可繼承,但也非世襲。”
“若是長久沒有征戰,若是子嗣
不受陛下重視,恐怕幾代之後便會在秦國朝堂上消失。即便能僥幸留存家財,也處於整個帝國的最底層,想要翻身難上加難。”
張良又道:“隨著六國統一,秦國對外的征伐漸止,近來罕聞秦國戰役——最近的還是濊國等西北小國之戰,甚至韓瑜告訴我以前我都從未耳聞過。”
“可想而知,從中獲爵者少之又少。”
“隻怕往後幾年這些情況會越演越烈,戰功獲得將會越來越難。”
“且不說因軍功而晉升的秦人乃至官爵後裔要如何繼續晉升,就是普通黔首也將階層固定,再無出頭之路。”
“有了文舉、武舉和征聘科。”
“意味著秦國上下除去軍功爵,又能多出另外一條出人頭地的路……”
張良低沉著聲音,喟然歎氣:“你覺得大多數黔首未入學堂以前,參與第一屆科舉的人……不!參與前幾屆的都會是誰?”
魏咎並不愚笨,順著張良所說稍加思考便有了答案。
他苦笑一聲,遮住眉眼:“……子房的意思是……”
魏咎嘴唇哆嗦,沉默良久。
最終他還是吐出答案:“是六國士人。”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沉默無聲。
即便黔首想要參加文舉,他們也需要先進入學堂學室學院讀書。少則五六年,多則十餘年以後,這一批學子才有上場比拚的能力,而在此之前參與文舉者無疑都將是原先六國的士族。
張良聲音苦澀:“當六國士族有了進身之法,有了應得的地位,他們還有多少願意掀起複國大旗?”
魏咎張了張嘴:“還是會有的。”
張良殘忍無情地打破他的幻想:“能留下十之一二便算不錯了。”
魏咎沉默不語,肩膀垮下:“…………也是。”
他苦笑一聲:“百年來,秦國一直吸收籠絡六國人才……天下士族都親眼可見。”
“秦國已給出魚餌,士族又怎麼會不上當?”
“隻要能施展所長,隻要能位列朝堂,隻要有機會能重享過去的榮華富貴……恐怕,恐怕。”
魏咎痛呼一聲:“就如子房所說……”
他紅了眼睛,捂住麵龐:“恐怕十之八九都會願意參加文舉。”
張良和魏咎皆是頹廢。
兩人呆坐在院子裡,直到黑夜降臨都一動不動。
科舉製度又何止在兩者心頭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