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滿殿皆是附和聲。
即便是先前覺得扶蘇公子做得有些過火的王賁李信等人,也忍不住眉心緊鎖。
就如右丞相王綰所說,哪有公子為郡守的?
始皇帝嬴政心生不悅,卻也冷靜說道:“聞所未聞?前所未有?那就讓扶蘇成為第一例吧。”
右丞相王綰瞪著眼。
或許是嬴政覺得自己口氣衝了些,又或者想要安撫朝臣。他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扶蘇天真浪漫,不通俗物,不解民困,朕有意令其到上郡磨練數年,至匈奴共處又或退卻再行歸來。”
滿朝文武:“…………”
也就是說扶蘇公子想要歸來,要麼能讓匈奴與大秦和平共處,要麼就要等蒙毅蒙恬等帶兵將匈奴擊退。若是前者行不通,那扶蘇就老老實實當上幾年郡守,順帶監督建設防禦設施。
滿朝文武不用多想一秒鐘,就能敲定扶蘇公子這回必然是得去上郡乾活了。更糟糕的是要是朝臣多幫忙說幾句話,恐怕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要是被陛下以為彆有用心,又比如說與長公子私下有關聯……
滿朝文武齊齊一哆嗦。
右丞相王綰沉默一瞬,果斷選擇服軟:“小臣以為公子定然會懂陛下的良苦用心,就是……”就是扶蘇公子要吃一番苦頭了。
畢竟多年以來上郡飽受匈奴侵擾劫掠殺傷之苦,當地黔首幾乎家家戶戶窮困潦倒,可以說與匈奴無冤無仇者才是屈指可數。
和匈奴和談?哈!
怕是上郡大半的黔首都不會同意——扶蘇公子的念頭隻要漏出一點,恐怕想要服眾都是極為困難之事。
當然——若是扶蘇公子能通過這關。
右丞相王綰相信他定然能有巨大的進步,說不定能夠脫胎換骨,更不用擔心旁人對他的影響了。
嬴政聽出右丞相王綰的未儘之語。
他神色很是平靜:“這點磨練也無法承受的話,如何擔得起大任?”
滿朝文武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右丞相王綰嘴角抽了抽,選擇轉移話題:“陛下,先前仆射淳於越道恐有人不懂上郡情況,以訛傳訛,以為大秦窮兵黷武,又將兵戈不休。”
嬴政道:“右相有何想法?”
右丞相王綰道:“小臣以為可在邸報上刊登關於匈奴之患的曆史,以及上郡黔首受災情況,以增加黔首對上郡和匈奴的了解。”
朝臣們麵麵相覷。
有人輕聲道:“在邸報上這般操作……有用嗎?”
右丞相王綰淡定說道:“邸報素來是要送往各地,令嗇夫於城門處張貼宣讀的,這不就是最好的宣傳之處麼?”
嬴政眼前一亮:“右相想得不錯。”
他環顧四周,很快下定決心:“仆射淳於越何在?”
仆射淳於越疾步而出:“小臣在。”
嬴政笑道:“此事既然是你提出,便交予你去辦。”
仆射淳於越深吸一口氣:“是,小臣遵旨。”
聖旨已下,諸事已定——朝臣們雖藏了滿肚子的擔憂,但也打起精神迅速安排起來。
因禍得福的淳於越喜氣洋洋,精神抖擻。
他以最快的迅速搗鼓出新一版邸報,並第一時間送到章台宮請陛下賞閱。
坐在一邊的胡亥也湊過去看。
報上除去刊登新訂秦律、各地郡試縣試進程以及農耕技巧外,還添加了數篇文章。
胡亥和始皇帝嬴政的目光齊齊落在文章上。
胡亥看了一遍,嘴角抽了抽:【淳於越嗎?好好好,不愧是文人呐!】
【果然,朝中有能人!】
【這哪裡還是宣揚政策的邸報,分明就是未來的報紙!】
【瞧瞧這描述,牛逼牛逼!】
【彆說老百姓了,我現在看著都開始冒火了。】
與此同時,嬴政也是頗為驚訝。
淳於越的文章寫得很有水平,他沒有直白描述上郡飽受匈奴騷擾,反而將重點放在河東郡、太原郡和內史郡的官員身上,著重描寫當地官員協助從上郡搬遷而來的難民,幫助他們融入當地生活的故事,其中孤兒寡母艱難求生的細節讓人動容,官員和當地黔首大力幫助也讓人唏噓,而後大團圓的結局也讓人感歎。
越是歎息,越是好奇。
到最後,作者才點出匈奴再次進犯,又有一批難民來到該地。
越是好奇,也越是憤怒。
就連嬴政都忍不住誇讚道:“這文章寫得不錯,就是不知道裡麵內容……”
胡亥瞬間支棱起來:“阿父也這麼覺得對吧?”
他雙手捧著邸報,雙眼亮晶晶地:“就怕內容是編造的,到時候反而被人質疑,減少朝廷和邸報的公信力。”
話音落下,淳於越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嚇得冷汗直冒,連連擺手:“小臣絕無胡編亂造!小臣寫得句句屬實啊!”
“此乃小臣從兩位丞相、禦史大夫乃至廷尉處所得資料纂寫而成,雖……稍稍有誇大之處,但絕對都是真實事件,都是有跡可循的!”
胡亥急急道:“淳於郎不必擔心,我就隨口說的。”
淳於越臉色煞白,還是嬴政出聲才讓他顫巍巍的起身。嬴政先讓人上了蜜水給淳於越安神,而後又令人喚來諸臣,取來相應資料的同時還讓諸臣也翻看一遍邸報。
首先諸人確定淳於越所寫的內容皆是真實的。
他所撰寫的故事,其來源竟是各地郡縣送來舉薦官員學子所用的德行書。德行書本是用於舉薦製,如今則被用來查訪官員任職情況供年終審查所用,來源真實可靠。
淳於越頂多算是為其潤字加工,絕無篡改編造。
淳於越長舒了口氣,終於能安安心心喝口蜜水。
與此同時,朝臣們也是嘖嘖稱奇。
右丞相王綰看得驚訝:“竟……還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