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澤接話道:“等如今邸報興起,經常有人來不及聽嗇夫講解,這些說書人也得以重新有了營生,或是走街串巷,或是在酒肆飯館為黔首士人講述邸報上記載的故事。”
胡亥興致盎然,恨不得立馬就去瞧瞧。
結果沒等胡亥說出口,就被始皇帝點了點腦門:“這幾日忙於政務,倒是忘了你的功課。”
胡亥:“…………”
()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內心呐喊:【您就彆記掛我的功課了!】
怎麼可能不記掛!
聽到胡亥心聲的嬴政不以為然,將胡亥隨身攜帶。不但召見當地官員詢問民生時帶著胡亥,而且連去查看江河湖泊研究水利船隻時也帶著胡亥,回頭還要求他就每日查看到的景象書寫感想。
胡亥:“…………”
彆說去聽聽說書,直到抵達行宮他都是焦頭爛額,幾乎沒空閒的時間。
左丞相王綰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板著臉沉聲說道:“陛下,胡亥公子一貫來花費心思為您解憂,學業上也是勤勉努力,兢兢業業從未有怠懈之時,隻是……”
聽到自己的名字,胡亥下意識抬起頭。
王綰看了眼滿眼迷茫,看著尤為可憐的胡亥公子,越發痛心疾首:“可是胡亥公子畢竟尚且年幼,何必拔苗助長?您看看!這麼點功夫,胡亥公子都瘦了一大圈!”
嬴政微微愣神:“哪有”右相說得那麼誇張?隻是他轉身看向胡亥,又覺得他好像的確是瘦了一點。
嬴政稍稍有點心虛。
與此同時,胡亥漸漸回過神來。他瞬間精神抖擻,連連附和:“對對對,右相說的是啊!像是胡亥這麼好的,天下難尋呐!”
嬴政的心虛轉瞬即逝。
他扯了扯嘴角,沒好氣道:“哪有這麼說自己的?按你說的朕有你胡亥這個兒子,晚上還得笑醒不成?”
胡亥眨眼:“那是……”
胡亥的聲音漸漸變輕,表情像是調色盤般五顏六色。
嬴政:“?”
胡亥心聲帶著點猶豫:【嗐,有胡亥這個崽啊……真不是啥好事吧?】
嬴政:“???”
這話說的好像他不是胡亥似的。他輕哼一聲:“虧你還知道害臊,罷了罷了,朕今日就不布置功課了,你好好休息……或者帶著人去外麵逛逛吧。”
胡亥蔫巴巴:“好……哎?出去?”
他刷地坐直了身體,驚愕地看向始皇帝:“阿父的意思是我可以出門看看?”
嬴政嘴角微微上揚:“沒錯。”
胡亥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沒忍住歡呼一聲。
嬴政瞧著他撒腿往外跑的架勢,趕緊讓人跟上胡亥的同時還抬聲道:“塗了薄荷膏,再戴上紗帽,免得被蟲子叮咬……還有衣服也換一套!”
胡亥頭也不回:“我知道——”
聲音還未消失,他便跑得無影無蹤。
胡亥頭戴紗帽,坐上騾車出了門。
他的第一站便是附近縣鎮的飯館——胡亥與幾名衛士剛剛坐穩,便看到兩名說書人走上台。
他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明明體貌完全不同偏偏又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舉止動作也是一模一樣,光是看著便莫名讓人發笑。
飯館裡的笑聲此起彼伏。
兩人大大方方,連連拱手:“各位郎君,大家
好!”
“我是高龐,他是艾授。”
“今兒個就由我們二人來為大家講故事!”
食客們很給麵子,紛紛叫好。
兩人拿出鑼鼓,咣咣敲上兩下正式開講:“據說周朝以後,雲夢澤處常有凶鱷盤踞,凡是經過此地的人獸都會遭其捕食,漸漸地,在那陰暗不見天日的沼澤深處,光是屍骨便堆積如山!”
看客們齊齊驚呼,就是胡亥也是頭回以這個角度聽人講起此事,聽得津津有味。
“數百年間,勇士獵手皆黯然離開……”
“到了如今,已是小兒止啼之事。直至始皇帝來到雲夢澤,陛下當即大怒!他派遣將領,調遣千兵入澤,誓將凶鱷繩之以法!”
“進入頭一日,他們便發現了凶鱷!”
“你們可知那凶鱷有多大?它足有二十尺,一尾巴就將五六名將士拍飛出去……”
…………
胡亥嗑完瓜子吃魚乾,吃完魚乾嘗蜜餞,光是乾果便足足吃了三碗。
等說書人說完,胡亥也覺得自己吃撐了。他歪在榻上半響才坐直身體,打了個飽嗝:“難怪飯館酒肆老板喜歡說書人呢!瞧瞧聽這麼一回,像我吃得還是少的。”
其他人點酒點肉,三五成群用著膳食點心。看飯館老板臉上的笑,以及那停不下來的動作,嘿!肯定賺得不少。
胡亥結了賬,慢悠悠地晃出飯館。
秦軍勇搏凶鱷是如今街頭巷尾最熱門的話題,他走到哪裡都能聽到黔首士人的討論聲。除去誇讚的話語外,偶爾也會聽到懷疑聲:“真的假的,哪有這麼多鱷魚?”
“定然是秦軍胡編亂造的!”
“拿來騙騙爾等愚民,一幫子蠢貨!”
“那邸報就是忽悠你們的!還傻乎乎的看呢……”
胡亥下意識止住腳步。
他側首看去,恰好見一名和自己歲數差不多大的郎君朝著那幫人怒叱道:“雲夢澤中多鱷魚,乃是書上便有記錄的。”
“你們要是多讀點書,也不會說出這等話!若是真心為人為民,不如親自去獵幾條鱷魚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