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2 / 2)

隻能說太醫和民醫們還是太慎重了。

胡亥看著精神十足,甚至開始搖紡紗車乾活的病患,忍不住搖搖頭:“中症病患和重症病患繼續治療,輕症治療組的病患,等明日檢查過後就送他們歸家。另外對照組的病患……”

胡亥抬起頭,恰好對上幾雙可憐巴巴的眼睛。

對照組病患看著活蹦亂跳的治療組病患,已羨慕嫉妒許多日。

胡亥想了想:“離實驗結束還有幾日——”

他環視陸陸續續湊上前的病患們,笑道:“你們也參加治療吧?”

對照組病患沉寂一瞬,歡呼聲險些掀翻屋頂。

太醫和民醫們趕緊上前

詢問:“中症和重症病患那?()”

胡亥笑了笑:也一並治療吧。()”

他順帶還讓衛士將消息傳到淳於越那:“讓他那邊也可以準備動筆了。”

幾名輕症病患站在不遠處。

等胡亥看向他們時,幾人才小心地湊上前:“郎,郎君?我們明日是可以離開了嗎?”

胡亥笑著點點頭:“對。”

他溫聲叮囑道:“明日你們離開以前,太醫和民醫們會給你們發張單子,上麵有吃食的注意事項。隻是營養充足,便不會有骨瘺的問題。”

輕症患者鬆了口氣,又很快愁眉苦臉。

他們想著這些日子吃到的東西,訕笑著:“咱們哪裡來那麼多錢……吃那些。”

胡亥擺擺手:“保準是你們日常能買得起的。”

輕症患者們喜上眉梢:“謝謝,謝謝郎君!”,還有名更膽大點的直接開口道:“那郎君……我們,我們能將方子告訴旁人嗎?”

另外病患趕緊拉住他。

胡亥不介意地擺擺手,笑著點頭:“當然可以——就算你們不說,過些時候邸報上也會刊登的!”

病患們歡呼陣陣,喜上眉梢。

眼看胡亥這般爽快,幾人的膽量也漸漸增大。瞧著最年輕的女郎舉手道:“郎君,在我們離開以前能不能讓我們請太醫、民醫還有幫忙的諸位一起吃頓飯?”

“好主意哎?”

“往日多虧有諸多太醫、民醫和隸臣妾照顧,我們也想感謝感謝他們。”

胡亥哈哈一笑:“可以。”

病患們樂嗬嗬地插話:“咱們親手來做。”

“也讓隸臣妾們休息休息。”

“哎?這是我們應當做的事。”旁邊的隸妾忍不住開口。

“咱們還是普通黔首呢。”

“就是就是——咱們應該的。”

病院裡笑聲不斷。

就連對照組的病患們也忍不住來湊熱鬨:“我們也來幫忙。”

胡亥沒打算留到最後,但也看了好一會。

病患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就連有點瘋瘋癲癲的孫娘子也沒拉下。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她的狀態好了許多。

她安靜地坐在眾人之間,手裡搓洗著剛剛采收的蓴菜,嘴裡咕噥著話:“我兒……最愛吃蓴菜了。”

胡亥目光劃過女人,側首輕聲道:“就是她吧?”

章平低低應了是——在廷尉李斯反複審訊以後,泗水郡丞又交代出不少事情。

孫大郎也在其中。

隻是對方在泗水郡丞口中的身份名字完全不同,成了昔日楚國權貴之後,其投奔項梁,為其結交豪傑,遊說官員,例如泗水郡丞,又如會稽郡守殷通等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他們積蓄力量,意圖反秦。

身為從犯之一,孫大郎罪無可赦。

對於這種意圖謀反之徒,胡亥自然不會同情。

() 隻是看著瘋了以後卻記得孩子愛吃的食物的女人(),他打從心底有些遺憾:可惜……她終歸是等不到

話還沒說完?()?[(),胡亥聽到一道刺耳的哨聲。

幾乎同時,他的身體被重重下壓,耳邊響起章平的吼聲:“敵襲——敵襲!所有人趕緊躲避——!”

胡亥努力抬起頭,看著一根根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箭矢劃破天機。

箭矢落在何處,何處便燃起一片火焰。

病患們驚呼之餘,也紛紛拿起手邊的水,試圖將火苗掐死在繈褓裡。

胡亥瞳孔微縮:“不可以——!”

他的呼喊聲遲了一步,隨著一盆盆水澆在火焰上——火焰非但沒有熄滅,竟是砰的一聲猛地竄起,滾燙的水四濺而開,同時火焰竟是順著水流迅速擴散。

病患們的痛呼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

剛剛還在暢想病愈後生活的病患們驚恐尖叫,像是無頭蒼蠅般驚聲尖叫。

胡亥大聲呼喊著:“不要用水,這些箭矢上澆著油!大家趕緊避開去——!快,快,快讓所有人停手!”

章平,韓信幾人一邊呼喊,一邊向外衝去。

如今正值夏日炎熱之時,連日的晴天更是讓所有東西都變得乾燥無比。

加上水油相助,火勢越發迅猛。

僅僅幾息時間,周遭火焰已足有人高!

烈火熊熊燃燒之間,是無數張恐懼的臉龐。

輕症病患還能跟著一行人往外衝,中症尤其是重症患者或是行走緩慢,或是無能躲避。

就在章平和韓信等人護著胡亥往外衝的瞬間,胡亥看著又要幾道箭矢竄入院內——其中一道落在瘋瘋癲癲的女人身上。

下一秒,胡亥的眼睛被章平遮住。

章平沉聲道:“小臣逾越,還請公子恕罪。”

胡亥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遮住他的眼睛又有何用?胡亥聽到那撕心裂肺的痛呼聲,絕望的哭嚎聲和哀叫聲。

直到衝出病院以後,胡亥等人才確定這不是針對病院而來的襲擊!

整個縣鎮都被火焰包圍。

並不知道油水不能用水撲滅的黔首們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他們狼狽不堪地呆立在門口,呆滯地仰望著被火焰包圍的房屋:“啊啊啊……”

“阿母,阿母——”

“良人——大郎——”

“啊啊啊女兒啊……我的女兒啊……”

到處皆是黔首悲慘的呼喊聲。

十數名衛士狼狽上前,手裡還拖著幾個生死不知的刺客。他們將刺客重重丟在地上,又狠狠用腳踩住:“在山頭那射箭的……就是他們!”

射箭兩個字一出,無數道目光齊刷刷轉來。

不少黔首直接紅了雙眼,嚎叫一聲便撲上前來,對著幾人又踢又踹:“還我阿母來啊——!”

“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

“你們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啊……

() ”

“啊啊啊啊你還我阿父阿母(),你還我孩子啊……

衛士們呼喊又呼喊⒎()_[((),阻攔又阻攔。

等他們拉開情緒激動得黔首時,那些個刺客已經被痛揍得不成人形。

胡亥讓章平將自己放下。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紅著雙眼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胡亥咬牙切齒:“這裡大部分都是普通黔首……你們,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被扯起來的男人嘿嘿一笑。

他鼻青臉腫的臉上擠出一個笑:“他們幫著你們這幫秦狗,他們就是活該!”

胡亥的手指輕輕顫動:“你們也有父有母……”

男人大笑著:“為了複國,犧牲再所難免!他們為了反秦複國而亡,應該感到驕傲才對!”

胡亥一口唾沫吐在男人臉上:“我呸!”

他紅著眼睛,顫聲怒吼道:“有民才有國,有國才有君!連對自己的百姓都毫無責任心,不保護百姓反而迫害百姓……那樣的國家要他何用!?”

周遭衛士和黔首怔愣在原地。

率先醒過神來的章平咦了一聲,上前兩步盯著男人的麵孔:“……孫大郎?”

胡亥瞳孔微縮,手上微微用力。

他死死攥緊男人的領口,直掐得男人喘不上氣。胡亥冷冰冰地盯著男人,重複了一遍:“孫,大,郎?”

孫大郎錯愕一瞬,又嬉皮笑臉起來。

他打量著章平,又看看胡亥:“你……是秦王之子胡亥?可惡!你居然真的在裡麵?早知道就應該多射幾箭,讓你活活燒死在裡麵才對!”

聽到男人的大放厥詞,眾人心生怒意。

壓著孫大郎的衛士手上用力,同時厲聲喝道:“給我老實點!”

孫大郎還想說話。

胡亥喃喃道:“死在兒子手裡?孫娘子也不知道甘不甘心。”

孫大郎的笑容忽然凝固:“誰?”

他雙眼圓睜,身體驟然向胡亥撲去:“你說誰?”

胡亥平靜地盯著他:“孫娘子啊。”

他嘴唇開合,緩緩說道:“被你拋下,不得不寄人籬下,住在兄嫂家中,又為了賺幾個銅板而到病院裡參與治療的孫娘子。”

孫大郎冷靜下來:“你彆騙我了。”

他嗤笑一聲:“你們都已經將黃花巷包圍,還想將殺害我阿母的罪名丟到我舅舅舅母身上?我呸。”

胡亥懶得理他:“你這麼想就這麼想吧。”

他鬆開手,冷聲道:“將他們都捆綁起來,稍後送回行宮由阿父發落……另外你們趕緊去行宮瞧瞧,看看那邊情況如何!”

衛士齊齊應聲。

胡亥交代完這邊,又趕緊喚著其餘衛士、隸臣妾和黔首們救人。

唯一慶幸的是,箭矢自帶的油不算多。

隨著眾人的齊心協力,火勢漸漸變小,同時病院裡也不斷有隸臣妾將病患送了出來。

先是被背著出來的重症病患,而後是在輕症病患和隸臣妾扶持下走出來的中症病患。

大半人都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雖然他們身上沾滿塵土,狼狽不堪,或是一瘸一拐,或是滿臉痛楚……但他們活著走了出來。

每出現一個幸運兒,都引發一陣歡呼。

而隨著幸運兒的結束,再然後便是一具具失去溫度的屍體。

黔首們安靜下來,抽泣聲此起彼伏。

胡亥呆呆地清點著人數——他們中間有不少人剛剛還在暢想晚間的慶祝會,還在暢想回家以後的生活。

而如今……卻是再也見不著家人。

就在胡亥鼻尖一酸,撇過頭止住眼淚的時候,他的耳邊炸開一聲哀嚎:“阿母?阿母?阿母!?”

那聲音赫然是孫大郎的。

不信胡亥的話語,卻總忍不住往這邊看的孫大郎傻了。他死死盯著躺在擔架上的那道身影,發出刺耳絕望的嚎叫聲:“不會的……不會的……啊……啊……啊……”

孫娘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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