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漂亮的液體，“小姐，您真是粗魯至極。”
他沒有再否認食人魔的稱呼。
女孩兒歪歪腦袋，將鞋子踢掉，光腳踩在波斯手工地毯上，羊毛質感軟滑，岩石灰的色調更將室內的冷淡風發揮得淋漓儘致。“先生，您處理食材的方法，真是差勁至極。”她反擊回去，“我猜，你應該沒有試過人類形態中，最嬌嫩的嬰兒？不然，你的舌頭肯定吃不下粗糙的大人。”
米斯蒂將自己麵前的牛排往旁邊推了推，下耷的嘴角表露出嫌棄，“哦，你應當也沒吃過三分熟的牛排，它血腥的鮮味，就像劃破嬰兒皮膚後，那口滾燙新鮮的血液。連用嬰兒煮湯都沒有試過，還好意思說自己吃過人。”
漢尼拔垂眼，半遮褐紫紅色地眼睛，“馴獸師也吃人肉嗎？”
小醜的思維讓米斯蒂根本沒想過遮掩：“啊呀，暴露了！”她笑吟吟，“怎麼發現的？”
“艾詩潤膚露。”漢尼拔說，“我醒來後，沒有聞到以玫瑰香為基調的氣味。並且車廂裡有瓦斯的味道。隻有一個可能，你離開了有一段時間，湊巧，馴獸師的黑龍，在我失去意識前，出現在車廂外。”
米斯蒂記得她當時匆匆一眼，漢尼拔是第三位被抬出來的，沒想到那時候就醒了。
“您嗅覺真靈敏。”米斯蒂稱讚。
“謝謝。”
“回到之前的話題……”
“這很愚蠢，馴獸師先生，雖然我用了疑問的語氣，但是我心裡是肯定的，你不需要為此多……”
很明顯，漢尼拔打斷她的話，就是想要掌握談話節奏，占據主導地位，米斯蒂禮尚往來回敬他，“哦？但是你明明升起了好奇心，你想知道，我是如何表現得那麼光明不是嗎？”
她心理學方麵肯定不如漢尼拔厲害，可惜，論情緒的感知，對真實的窺探，漢尼拔不如她——隻要有一絲一縷的情緒，她就能趁虛而入，“以及，你嘲笑我，認為我是個門外漢，是的，食人魔先生，你將吃人視為藝術，而你認為自己，是這座藝術塔最頂尖的存在。”
“你吃過生肉片嗎？ok，寶貝兒，你不用說了。”米斯蒂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我知道你吃過。”
剛想說話的漢尼拔：“……”
“生挖人心——好的，你不認為處理食材是粗魯，那我們就可以繼續聊下去了。給個小建議，挖心前用涼水潑過去，肉會更脆生好吃。”
“這是什麼原理？”漢尼拔還是沒克製住好奇，作為心理醫生，他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但是，作為將人作為食材，並且追求完美的，實在不能忍受在這個領域有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況且，漢尼拔骨子裡也流淌著傲慢，他不覺得自己會被米斯蒂所影響。
米斯蒂：“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先把心肝的熱血潑開，挖出來後才不會老得快。”
漢尼拔：“說下去？”
“這個，你是怎麼做的？”米斯蒂指著那碗“豬腦”。
“開顱，露出腦花，撕開腦膜，切下腦花燙熟。全程活取。”
她搖頭歎氣：“簡陋，太簡陋。”
漢尼拔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把人放到火上火烤，調料從眼眶放進去，大腦沸騰後凝成膠，剖開後食用絕對沒有腥味。”
“猴腦？”
“對，類似於猴腦的吃法。”少女攤手，“人類真是最偽善的生物。明明可以毫無負擔對類人生物做出殘忍的事情，卻說吃人是邪惡的。被道德扭曲的世界。”
漢尼拔相信對麵真的是他的同類了，從神態到語氣，對道德的輕蔑，無一不說明，切斯特隻是她的偽裝。
超級英雄是個吃人的反派，有夠諷刺的。
漢尼拔：“人吃人屬於邪惡，蜘蛛和螳螂吃同類，卻是母愛？所謂的判斷邪惡，不過是人類自己執起道德的長矛，作為上帝去審判人與其他生命。”
“你討厭上帝？”少女卻又跳了話題，她看向牆上的油畫，“哇奧，十字架上的基督。你覺得祂愚蠢？哦不，你覺得人類愚蠢。是的，的確非常愚蠢，猶太——好的，我知道聖經裡是猶大，而猶大是猶太的暗喻——為了30銀幣出賣耶穌奠定了猶太人在後來各種文學作品中的貪財與叛徒的形象，然而，猶太貪錢，從事高利貸行業斂財，卻僅為了30銀幣背叛耶穌？”
“人類的確愚蠢。”漢尼拔讚同地點頭，“人都是照著上帝做出來的，同理——”
米斯蒂：“上帝也愚蠢。”
漢尼拔起身，來到少女旁邊，優雅地伸出手。
米斯蒂將手搭上去。
他們腳步回旋，沒有音樂卻翩翩起舞，前進，反身，繽紛繚亂的圓轉瞬即逝，又連綿起伏，
男人微笑：“我猜，你不會覺得我把自己視為上帝？”
“從來不會有人覺得自己愚蠢——即使你視人為羔羊。”
兩道人影飄然映在窗戶上，燭光為他們覆蓋上一層可笑的潔白。
“我真的很討厭無禮的人。”
“你不討厭我。”
“女士，你是人嗎？”
少女挑眉，嘴角勾起瘋狂的笑容，“哦，當然不，先生——他們都說我是惡魔。”
“愛上人類的惡魔？”
“你是指——”
“你的男朋友。”
少女咯咯笑，沒有說話。
“是我失禮了。”男人優雅地踏著弧步旋回，“誰會愛上自己的食物呢？”
兩道銀光閃過，在空中尖銳的碰撞，又迅速分開。
漢尼拔自然地收回手裡刺向米斯蒂眼睛的彆針，米斯蒂也隨手扔掉同樣打算攻擊眼睛金屬製發夾。
他們繼續不疾不徐的踏著舞步。
漢尼拔：“你是怎麼發現牆後麵有人的？你沒有發現我的暗門。它如果從書房打開，通向廚房的門會有反應。”
米斯蒂右腳前進，踢向漢尼拔的膝蓋。
“獨家機密哦～”
漢尼拔後退一步，牽著她的手旋轉180度，胳膊下放，要將米斯蒂的手倒扣在背後。
“離聖誕節還有四個月，女士——你的驚訝……居然沒有人給你送過聖誕禮物嗎？他們寧可去給那些上著豔俗金漆的珠寶貢獻他們的智商，也沒有人凝視珍珠？”
如果有外人在，一定會覺得他們間的話題跳躍得讓人迷惑。
米斯蒂遊刃有餘地左右腳輪換，技巧性地脫臼了那隻手，將身體回旋過來，柔軟地下腰，淺笑：“我相信，今年有了。”
“我也相信。。”漢尼拔正紳士地扶著她的腰，上半身便被帶著彎下去。米斯蒂沒事那隻手交回漢尼拔手裡，單手借力，整個身體突然靈活地飛起，左腳尖高抬，用力一踢漢尼拔的下巴，再從空中劃過弧線，翻了180度，完美落地。
趁著眩暈了對方，米斯蒂迅速地卸了他的雙臂，再把自己脫臼的手接回去——感謝傑克·肖教練的教導。她轉頭，麵向門口，半個呼吸後，對著破門而入的警官：“約翰，你再不來，我就拖不下去啦。”
迪克用他一如既往的歡快語氣回複：“不可能，如果你都拖延不下去，我該向軍方申請調特戰隊了——屍體在哪裡？”
米斯蒂收拾好精神病的人設，露出正常人都會有的同情心，沉重的說：“書房和廚房都有暗門，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沒救了。”所以她才有閒心和漢尼拔玩反派和反派間惺惺相惜的劇目。
迪克銬起漢尼拔，匆匆忙帶人去廚房。
漢尼拔成了囚犯，依然是那麼從容不迫：“真不幸，我以為我們才是一夥的。”
米斯蒂蹲下來，托腮看他：“得了吧，你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吃我的想法。”
漢尼拔：“你也從來沒有改變過要拿我尋樂子的想法，不是嗎？”
然而，少女突然變了臉，“不會吧，不會吧。”她睜大眼睛看他，浮誇著震驚，“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你的同類吧？”
漢尼拔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契合的感覺。
少女的嘴角慢慢上揚出惡劣的弧度，“我騙你的——”
“說真的，你吃人實在有惡心到我，我當然要惡心回去。死，我想你不怕，但是精神上以為自己找到同類，卻發現是表演出來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米斯蒂彎彎眼睛：“你不笑笑嗎？這麼大的驚喜，是我提前給你的聖誕禮物哦！”
漢尼拔笑不出來。
他仿佛吞了蒼蠅那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