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周老師,你把名字說出來,我去找她。”迎念氣勢淩然,一個人仿佛可以嚇退麵前這一群姑娘,她站累了,把木劍隨手拋給旁邊的成員,往桌台上一跳,坐著晃蕩腿,很極了日劇裡的壞學生。
“我呢,不巧正好是傑出學生代表,校長挺喜歡和我聊天的,有空沒空就要談談心,你告訴我,是哪個老師沒時間,連簽個字讓高三學生好好讀書的時間都沒有,我親自親自去拜訪,行不?我倒要看看了,她是有空還是沒空見我!”
到這個地步,林右雲已經無話可說。
迎念早就準備好,把退部表格拿出來,一掌放在桌上,半帶命令:“現在立刻簽字,其餘的,我去找老師。”
林右雲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來,猛抬頭,“你們還沒問過鄭吟吟的意見!”
那一邊,鄭吟吟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怕了很久,才慢慢站起。
迎念其實也拿不準她的心思。為了一個男生,留在一個被情敵瘋狂虐待的地方,她究竟會作何選擇,誰也不知道。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
迎念直視著她,道:“鄭吟吟,你聽好了,我隻來今天這一次。你知道的,窗戶外麵站著誰,你自己看,如果不是因為她,我根本不會管這種閒事。你隻有這一次機會,好好想清楚。我們給你決定權,如果你要繼續留在這,那就當今天我的出現,以及周窈做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時間滯然。
鄭吟吟捂著傷處,看向站得挺拔的迎念。她毫無畏懼,可以從容麵對所有這一切自己害怕的東西。而自己,為了一個人的一句話,走進了這個地方,長達三年。
許久,鄭吟吟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像是刹那間想明白了很多。
她說:
“我要退部。”
……
當晚,周窈、鄭吟吟一同在迎念家裡過夜,三個女生裹著毯子在開著暖氣的房間裡談心,一邊吃水果,一邊聊天,氣氛彆提多美妙。
隻是,提到那個讓鄭吟吟犯傻三年的男生,幾個人還是沒忍住罵了兩句。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啊?長得也就還好吧。”迎念嫌棄道。
“他……”鄭吟吟垂下眼睫說,“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見的時候,他坐在我對麵,很白,笑起來很好看,我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杯子,是他立刻蹲下幫我處理,一邊說‘沒事沒事’,一邊提醒我‘小心彆紮手哦’。”
“就在那下,他抬頭跟我說話,衝我笑,忽然一下子,我就覺得好像,這個人特彆不一樣。”
不在戀愛中的人是感受不到這種感覺的,迎念搖頭,“可是他不止對你好啊,你看他,對所有女生都那樣,你都不覺得難過啊?”
肯定是難過的。他對她那麼溫柔,溫柔到有的時候讓她產生錯覺,好像她是唯一不同的,但其實,他對林右雲,甚至更多人,也依舊是一個樣子。
“當初他說,林右雲劍道部缺人,就因為這句話,我加入了社團,沒想到……”
“哎,你也是傻。”迎念生出同情。
“而且——”鄭吟吟忽然哽咽了一下,低下頭,眼眶滴下一滴眼淚,“我以為他親我,是因為喜歡,可是……可是……他親林右雲,就連表情也都是一樣的……”
迎念和周窈一驚,迎念當即道:“你們不會?!不會那個……”
鄭吟吟搖頭,“沒有,我們沒有發生什麼。”
“那就好那就好。”迎念拍了拍胸脯。
“他說他對我是不一樣的,拒絕的愧疚,內心的難受,都是獨一份,我是這樣以為,但現在想想,其實這些,根本什麼都不是吧。不然,為什麼每次我和林右雲發生衝突,甚至到這高三以後,她開始借訓練之名打我,他也總是每次都隻做和事佬,什麼作為都沒有呢?”
前兩個學期還好,林右雲並未對鄭吟吟做什麼,隻是到這後期,可能壓抑太久,又或是那個男生和鄭吟吟之間的親昵度有所上升,忍不住了,才開始借機欺負她。
說到這些事,鄭吟吟紅著眼眶,安靜掉眼淚,連哭泣都是無聲的。
迎念都忍不住心疼了,“你傻啊!渣男當然對誰都讓人家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啊,不然他們怎麼騙人?不過沒事啦,你還年輕,以後肯定還會遇到更好的!比他好一萬倍!”
“……會嗎。”
鄭吟吟笑得孱白。
周窈突然抽出紙巾給鄭吟吟擦眼淚,說:“你記不記得,在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我腳傷犯了,沒人知道,走路的時候很疼。那天我上樓梯走的特彆慢,沒有人注意到我,但是,隻有你停了下來,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手跟我說,‘是不是哪裡難受?我扶你好嗎?’”
鄭吟吟微愣,太過久遠,有些記不清楚,“有嗎?”
“當然有啊。”周窈給她擦眼淚,“你不要總想著彆人的好,有的時候,也想想,其實,自己也是個很不錯的人呢。對不對?”
她這一句話,讓鄭吟吟的眼淚掉的更凶了。
周窈替她擦淨,柔聲說:“傻孩子,人的一生就是會遇到很多垃圾,有的會被你錯當成寶貝抓在手裡,可是,如果你不懂得學會及時去把垃圾扔了,當老天爺要給你饋贈好東西的時候,你該拿什麼去接呢?”
麵前這雙眼睛,溫柔動人,鄭吟吟看著周窈褐色的瞳孔,突地一下,撲進她懷裡,哭得更加難以自拔。
兩個人抱在一起,迎念吸吸鼻子,“好感人哦……”然後大喊,“我不管我也要抱!”當即撲過去,三個人抱成一團。
房間裡,充滿著初冬的香氣。
……
陳許澤和江嘉樹在迎念家附近打球,回去之前,照舊把周窈叫出來見了一麵。江嘉樹很識趣,讓出空間,給他們倆單獨說話。
見周窈唇上塗著唇蜜,陳許澤蹙了下眉,“什麼東西?”
“啊,你說這個啊?”周窈指了指嘴唇,笑著說,“是迎念的啦,她拆了一根新的唇膏,大家塗著玩,我塗的是第一遍哦!”
陳許澤看了兩秒,說:“塗到邊上去了。”
“有嗎?”
他不說話,伸出食指在她唇角一抹。
兩人閒話幾句,周窈和他告彆,小跑回迎念家。
陳許澤卻沒動,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不曾挪一下。他垂眸盯著手上那一抹唇蜜,緩慢地,將食指遞到自己唇上,輕輕伸出舌尖,舔過那一口那香甜。
四下安靜許久。
陳許澤轉身要走,突然發現斜前方,江嘉樹抱著籃球站在那,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我……什麼都沒看到……”
“就是路過……”
“我路……”
整個人洋溢著三個字:求、生、欲。
……
上公交車之前,兩個人去便利店買水。
陳許澤難得道:“你剛剛不是問我,為什麼喜歡周窈。”
“啊?對!”江嘉樹哪會放過八卦的好幾乎,立刻來了興趣,“為什麼啊?”
“因為……”
路邊忽然呼嘯一陣長聲,一排車開過,將陳許澤的聲音完全遮蓋住。
江嘉樹傻了,跳腳,“等等等等,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陳許澤看他一眼,懶得複述,直接朝便利店走。
江嘉樹跟在他身後,追問的聲音像討人厭的尾巴,甩也甩不開。
青春正好,寒朗夜色中,飄著緩緩升空的溫暖白氣。
——
周窈這個人啊,為什麼喜歡她呢?
陳許澤其實也想不出理由。
但後來,他開始漸漸明白,她是不一樣的。
她就像一朵向陽的花。生長在最陰暗潮濕的汙泥裡,仍舊能破土奮力向著晴朗溫暖的那一麵無畏無懼。
她從不主動懷抱惡意,她的內心柔軟溫柔。
即便自己滿身傷痕,卻仍然帶著滿腔愛意,用力地,去擁抱著這個並不可愛的世界。
不管周窈是想要創造還是毀滅,不管她是明朗還是陰沉,隻要她想,陳許澤都願意和她相伴。
擁抱是橙子味的。
笑容像彎月。
眼淚能夠滴穿他心裡這顆星球最堅硬的土壤。
周窈愛世界,
陳許澤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