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萬九萬(2 / 2)

十三幺 雲拿月 10677 字 6個月前

她適時又喊他:

“許……澤……”

“疼……”

簡簡單單一個字,百轉千回的語調,軟綿綿地,令陳許澤僵僵坐了很久很久。

……

鄭吟吟自從和周窈、迎念開始補習之後,在學習上用的功夫,是從前的幾百倍不止。隻要有時間,不論課間還是休息的體育課,都能看到她在看書做題,認真神色,仿佛世上再沒有人能打擾她。

更瘋狂的是,她時常會扇自己耳光,突然一下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讓人嚇一大跳。一開始彆人都不懂,後來有悄悄打聽問明白的知道,說:“她是怕自己想寧棋!一想起寧棋,她就扇自己一個耳光,讓自己專心讀書。”

她們覺得她做作,當做笑話嘲笑:“她對寧棋誰不知道啊,現在搞這一出,拚命給誰看,書翻爛了,臉扇腫了,也還不是吊車尾的命!”

這樣的話不少,但她仿佛從沒聽到過,即使說話的人就在耳邊,她也能置若罔聞。那些和人爭執,和人理論的時間,統統被她用在了翻書上。

周窈和迎念知道這件事,特地和她談了一次。鄭吟吟態度堅決:“我不是為了懲罰自己,隻是,我沒辦法一下子就把彆的東西忘光。可我不想因為這些無畏的存在,浪費我自己的人生。隻有這樣,隻有知道痛,沒想到他,耳光的疼痛就會讓我清醒,次數多了,想到他除了疼就再也不會有彆的感覺。總有一天,我會徹底變回我自己。”

她如此決絕,周窈和迎念也無話可說。如此,時常能看到一個紅腫著臉的鄭吟吟坐在安靜的某處看書吃東西,由一開始一天六七個耳光,到後來,隻有分神時才會被自己打一下。

讓鄭吟吟和林右雲產生矛盾的男生叫寧棋,在鄭吟吟退部並主動遠離他們之後,他去找過鄭吟吟,從前奏效的所有說辭、行為,突然之間失去了任何作用。鄭吟吟隻是冷淡到不能冷淡地回答:“我們的性格不適合做朋友,我和林右雲她們也並不怎麼合得來,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一起玩比較好。”

說完這些,她抱著書朝教室走,寧棋想攔住她,她腳一偏,動作迅速地避開。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去上課了。”

寧棋看看她,說:“如果你要補課的話,可以找我啊,我和其他幾個人成績也還好,沒有必要一定要找紅榜上最厲害的那幾個對不對,相處起來應該也很不容易,都是很有名的人,脾氣肯定很大,你性格這麼軟,萬一起衝突……”

一字一句仿佛都在為她說話。

鄭吟吟聽得隻想笑。在她給他看自己被林右雲打出的傷痕淤青時,那時候他說的卻是“練劍道難免會受傷,隻是不小心而已,我會跟她說,你們都不要太放在心上”。

想一想,當時的自己,究竟是有多蠢呢?自這以後,寧棋的小團體裡,再也不見鄭吟吟的身影。她與他們,徹底斬斷聯係。

在寧棋找鄭吟吟交談的第三天,小考成績出來,紅榜公布。鄭吟吟抱著書從教學樓走下來,正好遇上寧棋一群人。

他們扭頭看見她,表情微妙,林右雲“切”了聲,毫不遮掩惡意,“以為抱著書就是會讀書的了,真是令人作嘔。也不知道在裝給誰看!”

鄭吟吟就像沒有聽到,從他們身旁走過,無視寧棋欲言又止的眼神,一步一步朝不遠處的紅榜走去。

周窈和迎念已經在那兒等著她,她們約好一起看紅榜。最後一段路,鄭吟吟小跑衝過去,加入周窈和迎念身邊。

“你超棒的——!!”

迎念一個擁抱,將鄭吟吟抱得死緊。

“75名!吟吟!你考了75名——”

這一聲吼,惹來了許多人的關注。也許在其他名列前茅的人看來,這不是什麼很厲害的成績,可全年級十幾個班,鄭吟吟從前向來在1000名開外,如今,一下子躍進前100名,不管怎麼看怎麼想,都是值得高興並驕傲的事。

“你超棒哦!”周窈也抱了鄭吟吟一下。

而鄭吟吟,似乎不可置信般,盯著紅榜上自己的名字,任迎念搖晃自己的肩膀,眼裡一點一點沁紅。

“75?真的……真的75啊?真的假的……”

她帶著哭腔,忍著要掉淚的衝動,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最終還是沒忍住哭出來:

“我考了全年級七十五名啊——”

三個女孩子又笑又鬨,他們身後不遠處寧棋和林右雲等人聽到些許對話,表情變了又變,卻沒人再主動提起和她們有關的話題,眼神飄忽,假裝沒在看這邊。

為了讓自己長記性,臉上的巴掌很疼。

及時止損,和不該來往的人斷絕來往,很難。

枯燥乏味的習題一道又一道,時常讓人覺得想抓狂,很不好做。

可是啊,她全都熬過來了。

鄭吟吟抬起一隻手臂,擋著眼睛“嗚嗚”哭泣,迎念抱著她的胳膊晃,周窈輕輕攬著她的腰,兩人都在笑,誰都沒打擾她這時情緒的發泄。

太陽的金光從天邊落下,在操場上劃開陰暗兩邊。

鄭吟吟和她們在這一邊,被教學樓擋住的那個地方,寧棋和林右雲等人在另一邊。

就像一道分明的界限,從此劃開兩種人生。

而她,再也不會回頭了。

……

晚飯過後,周媽媽讓周窈去給陳許澤送雞湯,她有他家一樓的密碼,直接輸入進去,湯盒放在桌上,周窈叫了一聲:“陳許澤?”

一樓漆黑,沒有人。

她小心地走向樓梯,漫步向上。

陳許澤的房間在二樓,她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擰動把手推開——

躺在床上的陳許澤耳朵裡塞著手機耳機,門開的一瞬間猛地拔掉耳朵裡的耳機,坐起半身,“你什麼時候來的?!”

周窈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突然出現嚇到了他,頓了頓說:“我媽讓我來給你送湯,在樓下,我看樓下沒人就上來了。我……我先出去,你記得下來喝湯。”

半分鐘後,周窈還沒下樓,陳許澤已經走出房間,他道:“剛剛睡著了,有點受驚。”

原來是這樣。周窈“哦”了聲,點點頭。

“我還得回去寫作業,那你記得下去喝湯,我先回去了?”周窈本就不欲多留。

陳許澤這次也沒留她,點頭。打開樓道燈,目送她離開,聽到一樓的關門聲後,才關上燈回到房間。

二樓無比安靜,陳許澤一個人住,除了他有時走動,家裡幾乎沒有聲響。

剛剛周窈出現的那一下,他耳朵裡塞著耳機,沒能及時注意。

沒有下樓喝湯,陳許澤走進房間,在木地板上稍站,盯著床上的手機無言看了許久。而後,他淡淡吐出一口氣,重新躺回床頭,支起一條腿,抬左手臂擋住眼睛。

這次他沒有戴耳機,直接將耳機和手機孔連接的地方拔掉。

手機裡,是孱弱嬌柔像是撒嬌一樣哼哼唧唧的呢噥聲音。

熟悉的人都聽得出,那是周窈的聲線。隻是和平時不同,帶著病意,多了勾人的軟綿。

整個房間裡都是周窈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地叫他的名字:

“許澤……”

“陳許澤……”

他閉著眼,微昂著頭,手臂擋住了眼睛前所有光線。他抬起另一隻手,順便將屋裡的燈也關掉。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沒有人知道,他繃緊著身體,從微蜷的腳趾到勒出些許的血管筋脈,他難受,又有點難言的愉悅。

“許澤……我疼……”

“許澤……”

“疼……”

在那撒嬌般的聲音裡,陳許澤繃緊全身,艱難地咽了咽喉嚨。

能讓他暴躁狂鬱的人,隻有一個她。

而能讓他熾欲旺盛的人,同樣隻有一個。

陳許澤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這場和周窈有關的病症,或許,這輩子都將無法再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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