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章(2 / 2)

說到這裡,朱高澤語氣神秘:“我見過威遠伯府的那位少郎,他便是經常一副雅致書卷氣打扮,你確定不需要我幫你拾掇。”

對於楊歆的身世,莫說朱高澤,便是許柳兒與武頎英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楊歆不提,他們也就不多問,畢竟楊歆是他們戰友這件事與身世無關。

朱高澤見楊歆依然不理自己,湊過去擠眉弄眼道:“我幫你弄一個嫵媚一些的造型,絕對能將京城的大部份小哥兒給比下去,……,戚家那位少郎其實比你更適合雅致書卷氣,便是我表哥兒也極其欣賞他呢,你彆拿自己的短處去跟彆人的長處比!”

楊歆覺得他此時像極了理發店裡纏著你辦會員卡的人,真是太特麼煩了,隻是還不等楊歆懟他,林景和倒是先給了他屁股上一腳,黑著臉道:“還不上路,你想在山林裡過夜嗎?”

朱高澤摸頭不捉腦,我又說錯什麼了?

在林景和的催促下,歇息好了的一行人,準備出發上路,楊歆剛要翻身上馬時,從他旁邊走過的林景和突然出聲:“我與戚家那位少郎並不相熟,更談不上欣賞。”

楊歆:“……”

上車轅的朱高澤回頭,不知死活地反駁:“表哥兒不是還誇過他詩寫得好麼,全京城的人都在傳,你欣賞他呢!”

“……”

林景和涼涼地瞟他一眼,朱高澤一臉無辜,我又說錯什麼了,我說的不是事實麼?

見小哥兒挑眉看著自己,臉上全是戲謔,林景和無奈,不再辯解,客氣兩句後也上了馬車。

相處這麼些時日,楊歆總算是發現,這位端華公子——自己的疑似老鄉,竟然是個表明高冷,實際上不善於交際表達的性子。

他與戚和暄多半是真的不熟,隻是被捆綁營銷了,哈哈哈……

這真是太好笑了,不過想來也不奇怪,畢竟據胡夫郎所說,京城的小哥兒想要嫁得好,便要給自己弄一個好人設,文采出眾便是其中之一。

楊歆離開五儀縣時,胡夫郎還帶著他侄女杏兒來送彆,說半個月後,他跟杏兒會雇了鏢師,跟著林家莊的商隊一起去寧波。

胡夫郎剛開始隻是叮囑楊歆路上小心,當知道了他是被派去保護端華公子後,便繞彎子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比如林閣老多麼開明,林閣老夫郎也是走的武職,還做到了五軍都督府同知,不過如今已退了下來,兩人的長哥兒林修瑜同樣是走的武職,如今還是寧波水師營指揮使。

楊歆不明所以,姆父是林氏旁支,林家以及林家的姻親出了哪些大官,他自然都是知道的,說這個做什麼?

胡夫郎又說了林家還有誰誰也是娶的夫郎後,便總結:“若說京城眾多豪門世家裡,林家怕是最不介意娶軍營小哥兒做夫郎的人家了。”

說完又暗示:“林家景字輩子孫,就屬端華公子最出色,他上頭還有一位兄長,一位姐姐,兄長已經成婚,去年還得了一對雙生小子,所以端華公子若是喜歡上哪位小哥兒,家裡人估計也是不會反對的,就算他不想納妾,估計也不會強逼,畢竟他兄長已經有了子嗣不是。”

楊歆:“…………”

胡夫郎最後見楊歆還是沒有反應,不得不說的再直白一些:“少郎這次奉命保護端華公子……與世子殿下,應當上心一些。”

上心,……上什麼心?!莫說楊歆隻是個直男,就算是個傻子,他也聽明白了,胡夫郎這是叫他近水樓台先得月,讓他去勾引端華公子呢。

想到這裡,楊歆回頭看了一眼馬車,見車簾撩起,林景和表情高冷地斜靠在軟墊上,拿著一本不知道什麼書隨意翻著,……似乎察覺到楊歆在看他,抬頭望了過來。

楊歆趕緊回頭,腦子裡不自覺浮現他被朱高澤打扮的十分嫵媚,然後在林景和麵前俯首弄姿的畫麵,……,呃,太惡寒了,他要忘掉胡夫郎那些不靠譜的話!

馬車內,林景和見他這般反應,隻以為他還在誤會,於是又抬腿踢了朱高澤一腳。

朱高澤敢怒不敢言,我到底哪裡惹到你了,你特麼倒是說啊!

*

*

遠在京城,開明的林閣老請了兩日假,隻因為他夫郎最近得了風寒。

剛下了兩日秋雨,空氣有些寒涼。

書房內,林閣老讓人取了一件狐皮披風,親自搭在看書看得入神的夫郎身上。

林閣老夫郎薑世雲出生武安侯府,少時考入五軍營,後來平亂西南,一路升至從一品五軍都督府同知,比起丈夫其實一點也不遜色。

他之所以退下來,一是因為身體早些年受了傷,上了年紀後,便不甚利索。二是因為林家如今權勢太過,他若還在五軍都督府,彆人怕是要說大魏朝文武都被林家把持,索性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退了下來。

薑世雲看起來比林閣老保養還要好一些,看不出是位六十多歲的老人,頭發依舊烏黑,眼角額頭有些細紋,因為病了兩日,臉色蒼白,嘴唇卻很紅豔,眉若墨畫,眼角微微上翹,就五官來看,年輕時想必也屬於豔麗那一類。

榻邊的炭爐上燒水壺咕咚作響,白霧繚繞。

林閣老將它提起,壺口緩緩傾斜,滾水注入矮幾上的白底青花大蓋碗裡。

碗底一小撮墨綠色茶葉,隨著水流,似靈魚般上下翻滾遊蕩,俏皮可愛地散發著一陣陣奇香。

卷曲的茶葉慢慢舒展開來,每舒展一分,便似乎有金光射出,流光溢彩,美不勝收,——這便是林家獨一無二的金絲茶了。

大約是心裡作用,看著茶碗中一尾尾金色靈魚,薑世雲覺得身上的病氣似乎去了幾分,從裡到外都鬆快不少。

林閣老給自己也沏了一盞,然後盤腿上榻,與夫郎相對而坐,聞著滿屋子茶香,老夫夫捧著茶碗相視一笑。

隻是這份溫馨卻被來人打斷,林閣老侄子正二品左都禦史林修皓,與林閣老獨子正五品翰林院學士林修謹兩人,散了早朝會便趕了回來。

林修謹神色慌張,林修皓卻有條不紊地給林閣老與薑世雲都問了安。

林閣老擱了茶碗,看著兒子歎氣問:“天塌了?”

林修謹訕訕,接著又忙忙道:“父親,不好了,杭州傳來倭寇屠村之事,有禦史參了哥哥一本,嚴閣老借機又重提海禁之事,今日早朝會上吵得不可開交,聖上問姆父可好了一些,父親什麼時候能去上朝?”

林閣老臉上不見焦急,他與薑世雲養育了兩個孩子,長哥兒林修瑜在寧波,性子果決堅毅,次子卻資質平庸,謹慎有餘,機變不足,一遇事還容易慌了手腳,所以林閣老也沒打算培養他,隻是將其塞進了翰林院那種不功不過的地方。

林家修字輩真正的領頭人是林閣老大哥的長子林修皓,他其實隻比林閣老小十歲左右,叔侄倆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相處十分隨意。

林修皓不像堂弟那般慌張,聞到一屋茶香,笑問:“叔姆這裡竟還剩有金絲茶呢?可否也賞侄兒一碗?”

薑世雲笑笑,還未開口,林閣老便罵道:“賞你一碗茶葉沫子,……,有什麼事趕緊說,不說就都給我滾!”

林修皓十分乖覺,語氣認真道:“今日早朝確實如堂弟所言,不過依侄兒看來,參瑜哥兒的折子與重提海禁多半都隻是引子,嚴閣老一係怕是另有目的,……,說起來,我大魏軍士武器不弱,偏偏江浙福建等地倭寇屢禁不絕,跟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嗬……,且每次還冒得這般及時,某些人需要有倭寇的時候,江浙等地就必然有倭寇!”

薑世雲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語氣嘲諷:“這一茬茬韭菜裡,有多少是真倭,有多少是假倭,誰知道呢?”

林閣老接過話頭:“瑜哥兒上次來信,有線索指出,十七年前的那場倭寇之亂,便是有些人主導安排的。”

在自家人麵前,林閣老素來不愛打機鋒,有話便直說:“瑜哥兒的事情不著急,寧波水師營可管不到杭州,便是禦史說破天去,也輪不到他來擔責,海禁之事想也不可能,這些年朝廷開銷、軍隊餉銀、官員俸祿等等,基本上全靠海貿與市舶稅支持,聖上不可能同意重設海禁,至於嚴閣老的目的,……,嚴閣老祖籍湖北人,聽說家裡有良田千頃呢,這幾年許多湖北鄉民跑去江浙等地做工,他家的佃戶是不是也跑得差不多了?”

隨著商業與海貿的昌盛,江浙等地的作坊工廠也越來越多,在作坊裡做工,一年工錢可比租地種強上幾倍。

大魏國青壯勞力十分有限,這邊多一些,那邊就要少一些。

林閣老大約猜到了嚴閣老在打什麼主意,冷笑一聲,語氣堅定道:“明日便去上朝,嚴老兒想要限製丁口南流,老夫偏不叫他如意,想要留住佃農,叫他減租去!”

林修皓早就看不慣這些人,聽完叔父霸氣言論,恨不得舉起雙手支持:“朝廷自提高商稅後,田稅便降至三十稅一,可湖廣、華北等地租給佃農的土地卻普遍十稅一,有的地方竟然高到十稅三、四,嗬……,如今地荒著種不過來,純屬活該!一個個竟還打著封了佃戶其它出路,將人死死扣押在土地上的主意!”

林修謹自堂兄開口後,便沒再插嘴,腦子裡思索了半天,才理清楚其中關聯,——嚴閣老一係先提出聖上絕對不可能同意的海禁,吵上一段時間後,再假裝妥協,提出限製丁口南流,而哥哥被參多半隻是故意布置的煙霧迷障。

想通後,林學士放心了,有個睿智的父親與機智的堂兄可真幸運,再想想,我還有一個聰明的小兒子,哎~,用我那王爺哥夫的話說,我便是人生贏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