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有匪君子65(1 / 2)

大唐長公主 秋水晴 9214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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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

王百川讓人拿了傘來,讓蘇子喬趕緊出宮回府去換下這一身已經沾滿白雪的官服。

蘇子喬笑著謝過王百川, 接了傘便往宮門走。隻是沒走幾步, 忽然有個聲音再喊——

“蘇將軍,請留步。”

蘇子喬聞言, 回頭。

隻見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宮人,見到他停下,便笑著上前,將手中的一個水袋恭敬地遞了過去。

蘇子喬看著遞到眼前的水袋,劍眉微挑。

宮人笑道:“這是驅寒的湯藥, 是公主到紫宸殿時便讓奴準備好的。”

蘇子喬愣住,片刻之後, 才伸手將那水袋接過,“子喬謝過公主。”

那宮人笑了笑, 朝他微微欠身,便轉身離開了。

蘇子喬望著送到他手中的水袋,手中的水袋還是溫熱的。

冰天雪地之中, 唯獨手中的那點暖,傳到了他的心裡。

***

在紫宸殿裡的太平公主陪著父親說了一會兒話,又幫著父親將桌麵上的奏章整理好之後,便與父親一同回長生殿。

太平公主從小就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深諳與父母的聊天之道。

她先是在紫宸殿裡彈了一曲轉移父親的注意力, 隨後便是陪著父親說著近日的趣事, 聖人在朝堂上聽慣了家國大事, 如今聽著女兒掰扯那些家長裡短的日常, 也覺得有趣。

李沄說著說著,見父親有了說話的興致,便好奇地問父親:“阿耶,您方才為何要罰子喬?”

李治對蘇子喬,氣也氣過了,罰也罰過了,如今人也被他趕回去禁足了,心中早就不將這事兒放在心裡。

帝王帶著女兒走在紫宸殿通往長生殿的回廊上,外麵白雪被寒風卷了進來。

李治:“蘇子喬殿前失儀,所以我罰他。”

“那他為什麼會失儀呢?阿耶不能跟太平說說嗎?”

也不是不能說。

李治記得母親在世時,父親在朝堂之上遇見了什麼事情,也會與母親說。

後來母親去世,晉陽阿妹與他一起被父親帶在身邊,那時晉陽阿妹也時常會問父親朝堂上的事情。有什麼人惹父親生氣了,晉陽還會為他們求情。

李治既然能讓自己的皇後參政,朝堂上的事情,從來也是隻要女兒來問,他便說給她聽的隨和模樣。

李治:“太平知道吧,裴行儉打了勝仗回來,還帶著阿史那伏念及其部下回到長安。阿史那伏念等人如今是我大唐階下囚,我本想擇日將他們處死。蘇子喬得知,認為不妥。”

接下來的話,已經不必李治多說什麼,李沄當然也是明白的。

李沄雖然明白父親話裡的意思,可咋一聽,也是震驚了。

大唐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對戰俘大開殺戒的事情。先帝太宗在位期間,對周邊四夷采取的都是懷柔政策,到了父親,也是如此。

如今怎麼如此任性,一言不合便要斬殺戰俘?

“阿耶為何要將那些人處死?”

“阿史那伏念等人隻是假意歸降,不殺他們,莫非讓四周之夷都認為大唐是可以隨意戲弄的對象麼?”

“不對,阿耶心中想的,不止是這樣。”

一陣卷著雪花的寒風拂過,李沄微微低頭,小臉往鬥篷的帽子裡藏了下。

“裴將軍是阿耶信任的人,太平記得當初要討伐突厥時,您還為該要讓誰帶兵出征輾轉難眠,差點頭疾都犯了。後來,您終於定下由裴將軍帶兵出征。”

這一次討伐突厥,大概也是想給狼子野心不死的吐蕃一個警告,大唐出兵之盛,前所未有。

“裴將軍討伐吐蕃,不戰而屈人之兵,將阿史那伏念及其部下都帶回長安,不管阿史那伏念是真情還是假意,他總歸是到了長安,是死是活,全憑阿耶一句話。一國之主,既然敢主動進犯大唐邊境,想來也是雄心勃勃。有如此雄心,不到窮途末路,豈會歸降?”

李治:“……”

聖人當然知道寶貝女兒的意思。

在絕對的權力之下,阿史那伏念是否真心歸降,並不重要。

而小公主微蹙著秀眉,不解說道:“阿史那伏念是裴將軍帶回來的,太平也聽說過裴將軍打仗的事情,那般足智多謀的將軍在朝中絕無僅有。阿史那伏念等人歸降,是因為裴將軍答應保全他們的性命。太平記得高麗高藏和他的部下,當年被英國公帶回長安後,父親還給他封了五品的官職。如今阿史那伏念並未求官,隻求能保全性命,阿耶為何不能成全?”

“若不能保全阿史那伏念等人的性命,便是大唐失信。”

李治聽著女兒的話,笑了笑,淡淡地說道:“胡說,怎會是大唐失信?分明是裴行儉未經朝廷同意,許下諾言。”

李沄愣住。

裴行儉作為主帥出征,代表的就是朝廷。父親心中很清楚,裴行儉的承諾就是大唐朝廷的承諾。

可如今父親卻忽然說出這些耍賴的話……父親確實可以翻臉不認人,說保全戰俘性命是裴行儉自作主張,可那犯不著。

如果阿史那伏念等人死了,最終承受惡果的終究是大唐,可就目前來看,最受打擊的恐怕是裴行儉。

打勝仗的功勞沒了,還會被千人所指,說他失信於人——

電光火石間,李沄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曆史上的裴行儉曾經討伐突厥,那一次裴行儉討伐突厥,也是帶回了突厥可汗和部落的酋長。

可是那一次裴行儉打了勝仗,卻並未得到褒獎,而他帶回去的戰俘全部被聖人李治斬殺於長安鬨市。

裴行儉自那次之後,便心灰意冷,回府閉門不出,淡出朝堂。

如今曆史走向早已不同,可裴行儉討伐突厥的這件事情,卻在這一瞬間與她記憶中的事情重合在一起。

李沄的心緩緩下沉。

李治本是聽著李沄說話的,可她說著說著,便沒了聲息。

轉頭,女兒臉上那錯愕的神色便落入他眼裡。

李治以為李沄是想明白了什麼,笑了笑,語氣淡淡地說道:“太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呀。”

李沄眨眼,“我、我……”

她側頭,努力想在自己的記憶裡搜尋,如果那次裴行儉討伐突厥沒有被褒獎,那麼從這次勝仗中的最大受益者是誰?

可李治不知道女兒此刻的念頭,李沄話說到一半頓住,一副錯愕的模樣,他隻當女兒是弄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李治抬手,將王百川手中的傘拿過,讓跟隨在後的宮人彆跟近了,便與李沄一起緩步走下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