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若聞言,心中一陣暖意,她笑著與李沄說:“我很好。倒是你,近日夜裡又是春雷又是下雨,你睡得可好?”
每逢雷雨天,李沄就容易失眠。
嚴重的時候,徹夜不眠也是有過的。
周蘭若皺著眉頭,有些憂心地說道:“每逢雷雨夜,我都擔心你。”
剛走進來的宋璟聽到周蘭若的話,默了默,想起似乎每次夜裡下雨打雷,周蘭若就像是在烙大餅似的,翻來覆去,不睡覺。
原來是在擔心太平公主。
宋璟心裡咕嘟嘟地冒著酸泡泡,抬眼望了五郎君一眼。
恰好五郎君抬眼,對上了青年的目光。
宋璟的目光,似乎是頗為複雜,複雜得令人產生一種錯覺:他頭上頂著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宋璟是李沄親自為周蘭若選的夫婿。
可自己種的白菜,就算是被自己親自挑的豬拱了,她心中其實也是不痛快的。
迎著宋璟的目光,李沄笑了。
隻聽見李沄說道:“聽說宋郎君文采風流,今日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宋郎君定要作詩幾首,好讓我長長見識。”
周蘭若愣住。
怎麼無端端的,坐下茶都沒喝,太平就要叫宋璟作詩了?
站在杏花樹下的蘇子喬也忍不住側首,看了李沄一眼。
宋璟一直聽周蘭若說太平如何,太平如何,聽得耳朵都長繭了。
周蘭若說的,不外乎就是太平多麼好,太平能看懂周國公武攸暨畫的圖,太平寫的策論與平陽縣子薛紹不相上下,太平讀書作詩寫文章……巴拉巴拉,總之就是誰都不比太平好。末了,還要加上一句,雖然宋郎是進士出身,才學廣博,若是要與太平鬥一鬥,卻不見得能鬥得過太平。
宋璟娶了永安縣主回家,對周蘭若自是十分傾心。
可令他傾心的娘子,心裡頭最掛念的最驕傲的,卻不是他這個郎君。
——情何以堪?
宋璟覺得自己也該要會一會這位五郎君,以正視聽,免得周蘭若對這位五郎君天天閉眼吹。
此時聽到李沄說作詩,宋璟正中下懷。
宋璟彬彬有禮地答應了等會兒要作詩幾首,順口還說他願以詩會友,希望五郎君能不吝賜教。
五郎君臉上梨渦清淺,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袖。
不吝賜教?
那是自然的。
五郎君明人不裝暗逼,想要壓誰一頭,都是明晃晃著來。
沒看她搜刮英王李顯私藏時的手段嗎?
——英王一邊荷包出血,一邊求著她收下。
周蘭若看看五郎君,又看看宋璟。
最後,她扯著宋璟的衣袖,低聲說道:“宋郎,就算你早就仰慕五郎君,也矜持一些。茶都沒喝呢,就以詩會友了,合適嗎?”
宋璟:“……”
永安到底是從哪兒看出來他仰慕五郎君?
總不能她天天閉眼吹五郎君,便以為他就被洗腦了吧?
蘇將軍是習武之人,耳力過人,周蘭若跟宋璟嘀咕的話全部都落在他的耳中。
麵無表情的蘇將軍看了永安縣主一眼,心中忽然十分同情宋璟。
可宋郎君跟五郎君在以詩會友的這件事情上,一拍即合。
五郎君本來茶具都擺好了,準備煮茶的,如今被宋璟一邀請,茶也不煮了,兩人移步書閣。
周蘭若自然也是跟了去。
蘇子喬卻還站在杏子樹下,他乾脆將站在肩膀的驚鴻抱了下來。
一人一鳥大眼瞪小眼。
蘇子喬看著眼前這隻懵懵懂懂的小萌物,眼裡流露出一些笑意,低聲問:“宋璟會不會被五郎君氣瘋?”
驚鴻歪著腦袋看著蘇子喬,那眼神似乎是在說“你問的什麼話呢,那必然會瘋啊”。
蘇子喬笑了笑,伸手一放,白色的鸚鵡便展翅飛起來,落在杏花樹上。
杏花盛開,春日的暖陽灑落在地麵,將冬日遺留下來的清寒儘數驅趕。
半個時辰之後,宋璟心塞地從書閣走出來。
而永安縣主則十分高興地拉著五郎君的手,跟宋璟嘻嘻笑道:“天下之才一石,五郎君獨得八鬥,我從前沒騙你吧?”
宋璟:“……”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但他真不想說話。
相比較之下,李沄的心情則是好太多了。
心情大好的五郎君笑著跟周蘭若說:“我想在杏子林裡走走。”
周蘭若:“那我陪你。”
“不用,有子喬陪著,不會有事。”李沄看了周蘭若一眼,溫柔笑道:“你乖乖等我。”
周蘭若乖巧點頭,“嗯。”
宋璟見狀,心中簡直生無可戀。
他什麼時候見過永安這麼乖巧順從的模樣啊?!
見鬼的以詩會友。
世上最心塞的事情,莫過於弄巧成拙。
李沄在杏子林裡散步,蘇子喬陪著她一起。
“子喬覺得,宋璟此人怎樣?”走在小道上,李沄問起蘇子喬關於宋璟的看法。
“他與永安縣主看著感情很和睦,挺好的。”
李沄望著前方,杏子林中除了鳥語花香,再也沒有其他人來。
落英繽紛,陽光透過間隙灑落,春日靜好。
“他是我親自為永安選的夫君呢,十七歲便進士及第。”李沄伸手,接住一片從枝頭飄落的花瓣,轉頭看向蘇子喬,說道:“去年他迎娶永安的時候,我一直很遺憾沒能在婚禮上為難他。要是我那時候為難他了,他不見得能順利將永安娶走。”
說起來,還有有些不甘心的。
永安那麼好的人呢,就這麼變成了宋璟的。
蘇子喬啞然失笑:“方才五郎君與宋璟鬥詩,心中儘興吧?”
李沄抿著嘴笑,答非所問:“宋璟是個表裡如一的人。”
想著方才宋璟那心塞的模樣,李沄彎著眉眼,輕笑出聲,轉而,她又覺得自己有些太得意了,輕咳了一聲,跟蘇子喬說道:“子喬你都看見了啊,不是我故意找事,是他先挑釁的!”
蘇子喬一臉正色,“嗯”了一聲。
李沄慢悠悠地往前走,隨口問道:“子喬在家閉關一個月,可有所得?”
“子喬耳根清淨了一個月,今日清晨見到兄長,被他教誨了半個時辰後出門,感覺仿若隔世。”
李沄忍俊不禁,兩人走到小道儘頭,儘頭是一片寬闊的湖麵,湖的對麵,便是城陽長公主的梨花苑。
“子喬,你還記得第一次陪我到梨花苑的時候嗎?”
“記得,那是五郎君還不到四歲,驚鴻便是那次到梨花苑時,子喬陪您一同去驪山騎馬時撿回來的。”
蘇子喬緩步上前,與李沄並肩而立。
在湖邊的兩人吹著春風說話,沒什麼目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忽然,蘇子喬沉聲問道:“那天,五郎君到紫宸殿中為子喬說情,不覺得冒險了嗎?”
李沄微微一怔。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蘇子喬的目光坦蕩而又帶著深意。
——真是個心思清明的人。
什麼事情都看在眼裡,什麼事情都不說破,隻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
春日的陽光很好,湖麵波光粼粼。
而那些隨風飛散的粉色花瓣,紛紛落在了湖麵上。
李沄望著眼前蘇子喬,忽然發現他長得真的很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