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歌儘風流06(1 / 2)

大唐長公主 秋水晴 11137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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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今年的夏天, 天氣總是多變。

清晨時分, 陽光明媚。午後,便起了風, 原本晴朗的天空烏雲密布, 豆大的雨點從天上落下。

蘇子喬親自將裴行儉和華陽夫人一家送出將軍府,回辰陽堂的時候, 看到李沄正站在辰陽堂的楠木回廊上。

她換了一身霜色的常服, 原本高高盤起的一頭青絲,也放了下來, 腳踩著一雙鞋麵點綴著珍珠和海棠的木屐。

大雨如瀑。

李沄站在回廊上,透過雨幕,看著前方緩緩而來的蘇子喬。

一身鴉青色的長衫,眉目清雋, 手執著一把油紙傘徐步而來, 她的將軍, 男|色委實過分迷人。

蘇子喬走到李沄的麵前,她仰著頭, 臉上梨渦輕淺。

他收了油紙傘, 侍女連忙上前將滴著水的傘結果, 無聲退下。

蘇子喬牽了李沄的手, 她的手很軟很小,卻透著涼意。

“如今下雨, 涼氣重, 怎麼不進去。”

李沄側首, 笑道:“我想等你。”

蘇子喬心中一暖,與她十指相扣的手指微微扣緊,“下次不必等。”

李沄眉間笑意不減,聲音溫柔愛嬌,“可我想等。”

蘇子喬微微偏首,牽著她進了室內。

公主到將軍府的第一天,就嫌此辰陽堂簡陋得不成話,除了屏風臥榻之外,其餘一概也沒有。

那天參觀完將軍府之後,二話沒說,公主就讓槿落秋桐來布置辰陽堂了。

原本那古舊的屏風被換成了由永安縣主親自畫的洛水神女屏風,原本隻是簡單了放了蒲團和案桌的小前廳,在靠近窗戶的地方放上梨木榻,榻上放著兩個大迎枕。

在梨木榻的對麵窗戶,也擺了一個架子,架子上放著古色古香的花瓶,花瓶中養著睡蓮。

原本冷硬樸素的辰陽堂,因為她的到來,染上了生機。

蘇子喬讓她在梨木榻上坐著,自己到了屏風後去把微濕的外衫脫下。李沄靠著身後的大迎枕,目光卻落在了屏風上。

她感慨似的輕歎,“庫狄方才跟我說,攸暨表兄要與阿嫂的族妹定親了。”

蘇子喬從屏風後繞出來,他站定在梨木榻前,望著李沄。

李沄笑問蘇將軍站著不累麼?

蘇子喬便坐上了梨木榻,他一坐上去,原本還算寬敞的梨木榻空間頓時變得逼仄。李沄笑著將其中一個抱枕放在他身後,自己乾脆在他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那麼靠著他。

蘇子喬抱著李沄,徐聲說道:“公主已經下降,平陽縣子也已經成親,若是我沒記錯,周國公比公主和平陽縣子還年長些許。”

李沄心平氣和,“我知道阿娘會為攸暨表兄找一門好親事。”

蘇子喬:“不論是周國公還是平陽縣子,聖人和皇後殿下為他們定下的,皆是良配。”

李沄的手搭在蘇子喬的手背上,安靜地聽著屋外的雨滴聲,沒說話。

她暫時弄不明白母親如今的想法。

太子阿兄和母親實際上已經有了離心的跡象,如今太子阿兄和母親能在表麵上維持感情和睦,皆是因為父親還在。

父親身體日漸虛弱,過些日子若是完全不能料理政事了,就不知道太子阿兄和母親之間到底會如何。

太子阿兄的身體也不好,小天澤十分討母親的歡心。

李沄心中琢磨著母親和太子阿兄的那些事情,忽然很想大明宮裡的父親。

蘇子喬抱著李沄,懷裡的公主一聲不吭,看似十分乖順地窩在他的懷裡。

“想什麼呢?”

李沄十分放鬆地靠著男人的胸膛,“我在想阿耶。”

蘇子喬沒說話。

李沄說:“明崇儼入宮為阿耶用藥了,不知如今怎樣。”

蘇子喬:“何不入宮看看?”

李沄閉上了雙眸,笑著說道:“再等幾日罷。明崇儼為父親用藥,太子阿兄和阿嫂每日都會去服侍,阿娘也在。等你一個月的假滿了,該要回龍武衛禁軍的時候,我再入宮,也沒幾天了。”

蘇子喬一隻手掌摩挲著她的青絲,沒搭腔。

李沄靠著他閉目養神片刻,然後在他的懷了翻了個身,雙手交疊在他的胸前,下巴抵著手背,抬目看他。

“子喬,這一年多來,裴尚書除了去中書省處理公事,平日可謂深居簡出,是真的想要退隱了嗎?”

蘇子喬俯首,與她對視著,不答反問:“公主以為呢?”

李沄笑出聲,“我不是他,又怎會知道呢?”

蘇子喬也笑起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公主說的好,我不是他,又怎會知道呢?”

李沄:“胡說,你肯定知道。”

蘇子喬:“公主為何如此肯定?”

李沄紅唇微揚,“因為子喬關心他,也很了解他。雖說裴尚書是你父親的學生,可他為你做的,實在太多。去年下著大雪,你為了是否斬殺戰俘一事在紫宸殿頂撞我的阿耶,不僅為了大唐,也是為了裴尚書。”

蘇子喬盯著她,隻見公主微仰著頭,那明亮動人的眸子裡閃著笑意,“我有沒有說過,你與裴尚書很像。”

蘇子喬默了默,然後點頭,“有。”

有?

李沄愣住了,她似乎從未說過蘇子喬與裴行儉很像吧?

即便她心裡這麼想,可她應該沒說過。

蘇子喬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一般,有那麼一瞬間,將軍的眉目堪稱是溫柔的。

當年還是皇後大侍女的庫狄氏,如今的華陽夫人出宮後,小公主要去裴府看庫狄氏,那一次是小公主第一次正式見到裴行儉。

小公主見到裴行儉,便盯了裴行儉許久,笑著說她總覺得裴行儉很麵善,原來裴行儉和蘇子喬給她的感覺很像。

雖然長相並不相似,可感覺卻像極了。

“公主,我和裴師兄,其實並不像。”

李沄隻是笑笑,繼續她剛才的話題,“去年春天,你頂撞我的阿耶,一是因為斬殺戰俘確實不妥,二是因為若是真的斬殺了戰俘,子喬的裴師兄在西域諸國便威名儘失,名譽掃地,他或許會從此心灰意冷。”

蘇子喬並沒有否認,“裴師兄為大唐嘔心瀝血,有人不願他身居高位,甚至堵上大唐國威,想出斬殺戰俘這等毒計。聖人當初若是斬殺了突厥戰俘,便是殺人誅心。”

李沄皺眉,有些不悅,“不許你說我阿耶的壞話!”

蘇子喬揚眉,看著正凶巴巴地瞪著他的公主。

他盯著李沄片刻,笑了起來,“不說便不說,說起那時頂撞聖人,若不是因為裴師兄也牽扯其中,或許我是沒有那麼大的勇氣的。”

蘇子喬性情冷淡古怪,對誰也不愛親近,可那並不意味著在他心中,並無重要之人,重要之事。

家國天下。

他那時無家,卻有國。

他還想為聖主平定四方,創太平盛世,他也不願到心係大唐的裴行儉打了勝仗反被誣陷,從此淡出朝堂。

一心為國儘忠的人,不該被辜負。

而大唐好不容易遠揚萬國的赫赫威名,也不該毀於斬殺戰俘之舉。

“所以啊。”李沄微笑著,“子喬那麼努力幫他,又怎會不知他心中到底是真退隱還是假退隱?”

蘇子喬的五指穿過公主那柔軟的黑發,見招拆招,語氣懶懶的,“公主不久前才問我裴尚書今年是否會入閣,如今又問他是否真想退隱,也很矛盾啊。裴師兄是否退隱,又有什麼要緊?今日朝堂之爭,是皇後殿下與太子殿下博弈,與裴師兄有什麼乾係?”

李沄一頓,靜靜看著蘇子喬。

“就如公主所言,師兄是個很會明哲保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