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蛛網(1 / 2)

將進酒 唐酒卿 5693 字 11個月前

如今已經是六月底,出行時間就定在了七月。沈澤川離開後, 幕僚們才退下, 周桂便問孔嶺:“你怎麼非要讓同知去?茶州那麼亂, 同知如果有個三長兩短, 茨州就沒有辦法跟侯爺交代。我原先想著你去了, 路上喬裝成商隊,咱們跟茶州州府羅牧還能談些交情。”

孔嶺灌著涼茶,聞言點頭, 咽下去以後說:“現在同知去,路上也可以喬裝成商隊,又有錦衣衛隨同,比我們自己謀劃的更穩妥。”

周桂指了指孔嶺,說:“你就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同知那……那樣貌,怎麼喬裝成商隊?路上眼尖的一看就能瞧出不尋常。”

孔嶺嘴裡含著茶葉,他看了片刻,覺得周桂是真的不明白,說:“你才是個老實人,我問你, 從重建茨州守備軍到現在籌劃茶州的生意, 哪一件不是同知的提議?茨州是實打實的拿了人家的好處,可這天底下沒有吃白食的道理。”

周桂說:“我不明白?我明白啊!軍費如今還不上, 我們用糧食補給禁軍, 再把北原獵場送過去, 這不就勉強還清了嗎?同知對茨州好,茨州也在儘力還。”

孔嶺把嚼得發苦的茶葉吞下去,說:“如今我們還不上,來日更還不上。侯爺擊退了洛山土匪,給茨州留下了充裕的時間重建,我們現如今連兩萬禁軍的半年軍糧也供應不起。北原獵場送過去,我告訴你,那日後就是禁軍的營地兼校場,不論咱們在這裡怎麼劃,在彆人眼裡,茨州就已經歸了禁軍。再者茶州的生意一旦做起來,這口紅利,你要怎麼還同知?而且同知說要派喬天涯保護我,那喬天涯是誰?從前在闃都做錦衣衛同知的,品階拿出來比你都大了一截,往年咱們進都,見了人家不僅要下轎行禮,還要靠邊讓路。同知讓他保護我,我一個白衣哪能真受?這樣到了茶州,到底是喬天涯主事,還是我主事?你還一口給應了!所以我說你是真老實。”

周桂沒做過都官,他一開始就在中博任職。他的老師也是他的貴人,周桂在底下做督糧道,乾得很好,學問也好,他老師愛才,就把女兒許配給了周桂,周桂因此在官場上免受了許多齷齪。他後來根據資曆抬升到了茨州州府,在中博兵敗案以前仕途都算是順風順水。他不像梁漼山他們,在闃都被世家官員踩得起不來,他沒受過那份罪,所以很多彎彎曲曲的東西,他是真的不明白。

周桂聽得發愣,遲疑地說:“我也是愁的,你帶人去談生意,我要擔心安危。守備軍才建,禁軍也走了,眼下能頂事兒的也就隻有同知身邊的錦衣衛。”

孔嶺說:“最初同知說要留在茨州,是因為當時我們信不過禁軍。侯爺走之前,你我早已沒有那份懷疑了,但是同知還是留了下來。他對茨州就是‘潤物細無聲’,隻怕在進入茨州以前就做好了打算,你我現在醒悟也晚了。”

周桂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隻覺得蕭馳野不好講話,但是辦起事來十分利落,該給的麵子都給了,是把話放在明麵上的人。可是沈澤川不一樣,沈澤川與他們談事,人是坐在上座,卻對那些幕僚很客氣,對孔嶺更是尊稱“成峰先生”,有事都能商量,讓人覺得他謙遜恭己,禮賢下士。時日一久,周桂早已去了戒心。

周桂站起身,手裡還捏著袍子,半晌說不出話。他再遲鈍也明白了,沈澤川這樣鼎力相助,是把茨州當作了囊中之物。他怔怔地說:“同知……如果真的肯讓茨州重現往日,那這個州府,我讓給他也無妨。”

孔嶺看著外麵的夜色,一隻灰蛾被書齋透出的光亮捕獲,撲到了簷邊,卻撞進了飛簷間隱藏的蛛網裡。

孔嶺沉默少頃,說:“周桂,是時候免掉‘州府’兩字了。海良宜一死,闃都的穩健派就遭遇了學生們的攻擊,再也沒有能夠靠一己之力維持大周平和的人。這天下分崩離析,如果說闃都是‘鹿’,那茨州就是隻‘兔’,沒有狼狐做保,茨州就是中博群犲眼裡的肉,你我對此毫無招架之力。”

周桂與孔嶺年少同窗,多年情誼,甚少見他如此鄭重其事,於是說:“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隻求同知能不負今日所望……我是怕這樣的人。”

孔嶺想起雷常鳴的那一夜,沈澤川說變就變,談笑刀鋒群圍中,把每一句話都講得真,連眼神都透露著坦誠,不止雷常鳴會信,他也信了。他正是那次以後,才開始估量起沈澤川這個人。

孔嶺收回目光,略微憂心地說:“今夜我鋒芒太露,已經算是越界,隻怕要讓同知記住了。我是你的師爺,不應該在同知麵前賣弄……日後還是要留神些。”

* * *

他們倆人在書齋內深談,沈澤川則回到了宅子。紀綱那頭已經歇下了,沈澤川便沒有讓人前去打擾,歸了庭院。他過了廊子,見費盛還帶著人在院中守夜。

待沈澤川進去了,費盛才略微放鬆。喬天涯把自己剩餘不多的煙草給費盛分了些,過了半晌,看正屋的燈滅了,便叫人把庭院的燈籠也熄掉。

“侯爺不在跟前,主子入睡就難。”喬天涯站樹底下低聲說,“睡得也不好,後半夜若是聽見動靜,也彆讓人進去打擾。”

費誰腦子一轉,就知道怎麼回事。他把煙槍挪開,衝夜裡嗬了口氣,說:“理解,茶石天坑是個夢魘,謝了。”

喬天涯倒不抽,他手臂架撐在樹乾上,聽了會兒池子裡的蛙聲,說:“你閒置這麼久,主子覺得做個近衛可惜了,有兩個任務,明早我讓師父把腰牌給你。”

費盛心裡明白得很,沈澤川這是要用他,但沒打算把他放在跟前,起碼替不了喬天涯。他悶頭抽了會兒煙,磕了幾下煙槍,笑說:“可以啊,我盼著呢。不過你給我透個口風,什麼任務?”

喬天涯看向費盛,說:“聽記,輕鬆的事兒。”

費盛說:“另一個是什麼?”

“查雷氏兩個人,尤其是雷常鳴,要把他的生平都報給主子。”喬天涯笑了笑,“這事叫你去辦,是大材小用。原本丁桃也行,但是他人小,怕他辦事沒輕重,所以還是得找你。你是這方麵的行家,怎麼樣?”

費盛也笑起來,頷首說:“隻要是主子吩咐,沒有不行的事情。”

喬天涯接著說:“我這邊呢,還有個事情也想請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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