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敦州(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4892 字 11個月前

人太多,費盛不敢托大,借著六耳給的提示,到當鋪裡頭尋人登記。貨是槐州過來的雜糧,那檢查的大夥計忙而不亂,按照掛牌順序挨個探貨,速度很快,後邊跟著的小夥計筆記得更快。

夥計到了馬車跟前,也沒有擅自伸手掀簾,而是正兒八經地衝馬車行了禮,說:“爺們是西邊過來的,個個都是叱吒風雲的商道行家,到了咱們敦州不敢怠慢。在這兒把話先放一放,您舟車勞頓,全當聽個趣,解個悶。”

沈澤川沒答話。

這夥計見慣了來往商客,跟巨賈匪盜都打過交道,知道有些主脾氣不好。他神色如常,站穩了腳,說:“爺進了城,跟什麼人做什麼生意,全憑各位爺自個兒做主,誰也管不著。來往皆是客,出入都是友,敦州僻遠,咱們相互照應。有事需要調和,爺儘管派人來鋪子裡喊一聲,甭管是哪兒的人,隻要爺使喚,夥計們隨時待命,保準兒不拖遝。但隻有一條規矩須得給您說明白,那就是凡是買賣貨,都得在鋪子裡記檔;凡是在鋪子裡記檔的貨物,都得是貨真價實的東西。隻要在咱們鋪子裡頭掛了牌子,就算是顏氏點了頭,咱們在敦州就是商譽共享,富貴同樂。”

夥計說完了,再次朝馬車行了禮,側身抬臂,引道:“後邊專門給爺騰了院子,伺候的人您隨便挑,時鮮瓜果應有儘有。爺隻要住在敦州,想吃什麼、玩什麼儘管開口,咱們顏氏全包了!”

費盛暗自咋舌,奚家也有錢,但遠沒有到這麼大方的地步。這顏何如真的絕了,傳說他愛財如命,可也揮金如土,好擺闊,喜黃金,在敦州砸了血本,把來往行商的心都給攏住了,難怪奚家鋪子往東根本打不進來!

夥計也不廢話,喊了嗓子:“天記十六院,迎貴客進門!”

馬車轟然驅動,由專門的雜役引路,駛進了院子裡。

沈澤川麵朝車窗,在黑暗裡聽到了酒家樓上曲。那各色的燈籠琳琅滿目,透過車簾,像是色彩斑斕的波光,晃得人意亂神迷。

* * *

六耳進了庭院就嘖嘖稱奇,他進廊子前把鞋給脫了,抱在懷裡,跟在費盛後邊左顧右盼,嘴裡念著:“這他奶奶的……得花多少銀子……”

費盛看了眼廊子,說:“沒個百十萬砸不出來。”

六耳沒見過那麼多錢,費盛也沒見過。要知道在闃都,鹹德年間給離北、啟東的軍費總開支也才兩百萬封頂,朝臣們縮減了俸祿,勒緊腰帶把離北鐵騎和啟東守備軍給供了出來,朝廷都窮瘋了。但是在這兒,顏何如揮手就是幾十萬兩,砸下去就是為了招待人的。

路上確實辛苦,費盛不敢再讓沈澤川熬,候著人把藥吃了,就招呼下屬打水,把床鋪收拾好。他不敢催沈澤川休息,就悄悄吩咐丁桃上。

費盛沒有叫顏氏的人進院伺候,錦衣衛層層把守著庭院,他留在最後一層,夜裡要守在沈澤川的簷下。不僅是地上,這院子的飛簷屋脊上也有錦衣衛。丁桃白日裡在馬車裡睡得飽,這會兒帶著曆熊坐在上邊寫寫畫畫。臨行前蕭馳野那句話時不時會在費盛腦海裡重現,以至於夜裡沈澤川咳一聲,費盛的心就往喉嚨眼裡跑。

沈澤川對敦州不熟悉,但是今夜不知道怎麼回事,夢魘來得厲害。茶石天坑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卻是建興王府。

那黯淡無光的屋簷底下坐著又聾又啞的姆媽,沈澤川站在昏暗的屋裡,覺得口渴。桌子那麼高,他踮著腳去夠茶盞,卻撥到了地上,瓷碎濺在腳邊,刮傷了沈澤川的手指。

沈澤川啜泣起來。

他莫名很傷心,像是摔碎了件寶貝。

可是不論沈澤川怎麼啜泣,姆媽都背著身專注地在刺繡。她把手臂拉長了,再摁下去,影子拖到了沈澤川的腳邊,變成了詭異的長身怪物。她反複做著一個動作,周圍一片死寂。

沈澤川手指撕裂般地疼痛,他在焦灼裡攥起小袍子,把割破的手指裹了起來。袍子很快就滲出血色,像是山茶摔在了雪地裡,碎得又紅又豔。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