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策安(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5781 字 11個月前

海日古借著顏何如的資助在敦州跟雷驚蟄周旋,他能活著的原因在於他夠聰明。聰明人很少念及舊情,他們分得清輕重。如果這次敦州沒有落到沈澤川的手中,那麼海日古是絕對不會想起白茶的——他在撫仙頂上想要保下的人是顏何如。

蕭馳野語重心長地說:“內子很聰明。”

海日古隻能改變策略,說:“你殺掉了雷驚蟄,打亂了阿木爾在中博的部署,他不會輕易放棄中博,很快騎兵就會彙聚在端州城外,你必須儘快在這裡建立起城牆。但是敦州沒有守備軍,你隻能從茨州守備軍裡分出一部分過來,然而茨州又麵臨著闃都的威脅,所以你缺人,你缺兵馬。”

“我確實缺兵馬,但是我不缺錢。”沈澤川說,“我的人會駐紮在敦州,在這裡建立新的秩序,並且迅速重組起守備軍。”

“普通士兵能夠抵抗邊沙精銳嗎?”海日古說,“也許你的……外子更了解。”

蕭馳野眼裡忽然劃過幽光,但他很自然地接道:“哈森帶領著邊沙精銳在北邊戰場,南方的部隊要對陣戚竹音,阿木爾沒有剩餘的精銳可以投放到中博。”

“那隻是障眼法,”海日古篤定地說,“南邊不好打,天妃闕和鎖天關把啟東圍得嚴實,戚竹音在邊郡可以拿出十二萬的兵馬對打邊沙騎兵,隻要戚竹音不出邊郡,騎兵就根本攻不破戚竹音的防禦。阿木爾把戰線拉得這麼長,隻是想迷惑離北鐵騎,他的目的就是中博。”

沒錯,蕭馳野也是這樣猜測的。

阿木爾組建了蠍子部隊,但把他們藏在了這裡,沒有立刻投入北邊的戰場,就是想要出其不意。雷驚蟄深入敦州,想要悄無聲息地占據這裡,也是為了邊沙騎兵能夠儘快突襲掉離北靠南的營地。

哈森會被換下來。

蕭馳野猜測著。

一旦哈森離開了離北的交戰地,就意味著蠍子部隊頂替了哈森的位置,離北鐵騎必須在此以前想到對抗鐵錘的辦法。同時,沈澤川也必須在此以前建立起中博防禦,否則他們就會一起陷入邊沙人的攻擊。

“我要在離開敦州前見到你的八百人,”沈澤川結束了今晚的會談,“然後我們再談彆的事情。”

* * *

夜風涼習,沈澤川枕著蕭馳野的胸膛。他右手換了藥,蕭馳野包紮得很仔細,並且在臨睡前把他的手腕捏在了手中。

兩個人都沒有講話,仿佛睡著了。

蕭馳野揉著沈澤川的後腦勺,看著屋頂想事情。

沈澤川睜開眼,說:“顏何如在中博靠糧食賺的都是血淚錢,這次離北的禦寒冬衣可以讓他補償。”

“你打算拔淨他的毛嗎?”蕭馳野鬆開手,夾起沈澤川的臉頰,低聲說,“蘭舟。”

“行商們的這批貨可以在冬天運到互市,和回顏部交易,”沈澤川望著近在咫尺的蕭馳野,“過了冬天,商路就徹底打通了。”

“那看來我隻能等到明年再嫁給你了。”蕭馳野笑起來。

“那太久了,”沈澤川輕聲說,“今年過年我就向離北王提親。”

兩個人無聲無息地接了個吻,沈澤川陷進了蕭馳野的臂彎,蕭馳野翻過身,垂首抵著他。沈澤川被那目光包裹,他伸出手指,撫摸了蕭馳野的臉頰。

中博兵敗案就此攤開,沈澤川麵臨的首要問題不僅僅是東邊騎兵的威脅,還有他該如何在沈衛的名字下順理成章地站起來。沈澤川的旗幟隻要樹立起來,中博兵敗案就是道枷鎖。

“我在端州的時候想,如果有一天長大成人,就改掉姓氏,跟師父姓紀,然後在端州像我大哥一樣做個小旗。”沈澤川指尖輕滑,他在蕭馳野的臂彎裡,像是被禁錮起來的月光,“但我後來在昭罪寺裡發現,即便改掉了姓氏,我也是沈衛的兒子。”

他長著神似白茶的臉,沈衛的痕跡仿佛被母親擦掉了,但是它們藏到身軀裡,變成了另一種瘋狂。如果沈澤川從茶石天坑裡爬出來的時候沒有遇見齊惠連,那麼他或許會更瘋狂。先生授與的不僅僅是詩書,還有“蘭舟”。蘭舟從沈衛的陰影下分離而出,那是真正屬於沈澤川自己的一部分。這部分讓他存留了理智,在與茶石天坑的夢魘搏鬥中沒有被摧毀焚燒。正因為如此,蕭馳野才能夠完成禁錮,變成沈澤川的鞘。

“我小時候隻想飛,”蕭馳野彈了沈澤川的腦門,“心裡想著蕭方旭怎麼就是我的老子,成日把我們舉起來拋,長得還那麼高那麼壯。”

沈澤川笑起來。

“他們都說我和老爹像,”蕭馳野看著沈澤川,“我去闃都的時候,認為這就是懲罰,因為我曾經為此沾沾自喜。我在闃都想要剝掉屬於離北的那部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那時厭惡策安這個字,它和‘馳野’連在一起,束縛住了我的爪牙。我和李建恒吃最好的酒,但夜裡我睡不著,我睜著眼也能想起鴻雁山。”

那是種焦灼的痛苦,蕭馳野在那段時間裡,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恨誰。他知道父兄沒有錯,他隻能恨自己。沈澤川看見蕭馳野,覺得是倒影裡的不可觸摸,而蕭馳野看見沈澤川,卻覺得是唾手可得的鏡中水月。隻有沈澤川明白他的痛苦,那些目光緩解了他日日夜夜的煩躁,他當時就想占有沈澤川。

“你是沈衛的兒子,”蕭馳野低低地說,“但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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