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朝暉撐著膝頭,麵色凝重地問道。
“六十人。”蔣聖把手裡的一張冊子擱在桌上,看向坐在最後的蕭馳野,沉默少頃,“我們根據二公子帶回的腰牌整理了花名冊,你可以對一下。”
朝暉迅速看完花名冊,說:“這都是戰死的兄弟。”
郭韋禮這幾日哭了太多次,嗓子沙啞,他說:“我操他祖宗,他們把鐵甲和腰牌都撿了回去!這得儘快通知各大營,從今以後親自打掃戰場。”
“沒有用。”
郭韋禮當即反駁:“怎麼沒……”他看見蕭馳野,逐漸停了下來。
蕭馳野帶回了蕭方旭,這一點讓郭韋禮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口無遮攔。他神色幾變,還是沒憋住,說:“……總得應對,不能再給他們機會。”
“邊沙如今連鐵錘都可以裝備,仿造腰牌自然也可以,”左千秋明白蕭馳野的意思,“最難的地方在如何分辨蠍子。”
蕭既明罩著氅衣,沉思片刻:“收回腰牌,我們不再使用了。你接著說。”
蔣聖繼續說:“我們被蠍子蒙騙,卸掉了刀,跟著就發生了變故。”他講到這裡,露出了半麵臉,“那種鐵錘是專門為了對付鐵騎打造的,猛然砸在頭盔上,輕則眼花耳鳴陷入昏厥,重則口鼻冒血當場暴斃,我的兵根本來不及反應,我被砸昏在地,後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這次所有人都沒有吭聲,他們在中博的私信裡知道了蠍子,但誰也沒有料到,蠍子的威力會如此強悍。
骨津衝四下行禮,接替了蔣聖的位置。他說:“我檢查了戰場,推測如下。哈森圍攻王爺沒有成功,於是改變了策略,在雪野與神出鬼沒的精銳部隊前後包抄,把王爺困在了大雪中,三隊因此全軍覆沒。”
“去你媽的,我不信,王爺野戰天下無敵。”郭韋禮站起身,暴躁地原地徘徊,最後紅著眼說,“哈森算個!他吃奶的時候王爺就是北邊戰場的無冕之王。我們跟邊沙打了將近二十年的野戰,王爺率領的鐵騎是不會輸的!”
郭韋禮是蕭既明提拔起來的,可他是跟著蕭方旭入伍的,他接受不了。他在常駐營的時候跟胡和魯打的野戰都是從蕭既明那裡學的,雖然蕭方旭沒教過他,但他的風格顯然是偷師蕭方旭。
堂內議聲增加,逐漸吵了起來。
他們此刻就像是臨近坍塌的節點,每個人都把神經繃了起來,勉力維持著離北鐵騎現下的穩定,可那種崩壞的氛圍仍然彌漫了起來。
離北王死了。
這句話就像是噩夢一般壓在所有人的心頭,他們麵臨哈森束手無策,仿佛直到這一刻,他們才覺悟離北鐵騎已經被阿木爾甩出了很遠的距離。
蕭馳野覺得吵,但是他除了那句沒用以外不再說話。他坐在這裡,頭痛欲裂。肩膀、手臂的傷夾襲著意識,他聽見哈森、哈森,到處都在喊著這個名字。
這兩個字如影隨形。
晚上沈澤川睡不好,他要時不時的醒來確認蕭馳野還在,但是今夜他醒來時蕭馳野不在屋內。沈澤川起身,匆忙地到了門口,發現蕭馳野隻穿著單衣站在院子裡。
天又在下雪。
蕭馳野肩頭都覆蓋著層薄薄的雪,他聽見動靜回過頭,對沈澤川隱約地笑了笑,這是個安撫的神色。
沈澤川望著他。
蕭馳野在那注視裡,逐漸地紅了眼眶,沈澤川看著蕭馳野的眼淚緩慢滑落,他什麼都明白,蕭馳野至今還沉浸在那場暴雪裡,獨自奔跑了數十裡的狼崽根本沒有回來。
沈澤川推開了門,連鞋都沒有穿。
蕭馳野已經開始嗚咽,他看著沈澤川走近,像是終於從忍耐裡解脫,淚流滿麵地喊:“蘭舟……”
沈澤川用力地抱住了蕭馳野,踮腳蓋住蕭馳野的後腦勺,像是屏障一般,把傷痕累累的蕭馳野徹底地保護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