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津在冰麵上匍匐了半個時辰, 暴雪夾雜著冰碴掉落在鎧甲上發出“劈啪”的聲音。他一動不動,若非鷹眼還在眨動,尹昌簡直以為他已經凍死了。
尹昌窩在雪中小口喝著酒,沒過多久, 酒囊裡的酒就告罄了。他晃了晃空囊, 把最後那幾滴也攢進了嘴巴裡。飛花似的雪片撲打在麵頰,老頭須發俱白, 隻有鼻子還是紅的。
風在夜裡鬼哭狼嚎,叫得禁軍們耳朵尖都麻掉了。他們腹中的乾糧所剩無幾,趴久了手腳都會僵硬, 但是很少有人動。
尹昌回頭看了眼禁軍,心裡暗暗稱奇。
前幾日禁軍麵對蠍子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蕭馳野的命令不到, 他們就絕對不會擅自行動,誰還能想到這是在闃都乾苦力的痞子兵?如果茨州守備軍能夠凝聚到禁軍這種地步,彆說端州,格達勒尹昌也敢打。
可惜這不是他的兵。
尹昌遺憾地癟嘴,把酒囊揣回腰間。
骨津背上積了不少雪, 他沒戴頭盔,雪掉到脖頸裡化成了水, 沿著往下淌。他在狂風中捕捉著那些細微的動靜,冰碴子飛旋, 在雪麵沙沙而過。骨津摁在雪間的手掌忽然握拳, 他的目光穿越飛沙般的大雪, 定格在黑暗中的某處。
“來了!”
尹昌匍匐下身體,隨著馬蹄聲的靠近而放輕了呼吸。老頭的掌心在冒汗,他默數著,生怕自己因為太興奮而抖起腿。
天空中的雪霧被攪成了濃雲,矮種馬的馬蹄幾乎要踐在臉上了,尹昌暴喝一聲,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躍了起來。
可是對方的馬停了!
尹昌的刀都沒有拔出來,蠍子的鐵錘就貼著臉掄了過來。尹昌沒有曆熊那樣的臂力,自然不敢格擋,隻能滾身進雪,狼狽地躲開了。
“狗日的好臂力!”尹昌穩住身形罵道。
後邊的禁軍從雪地裡躥出,原本想跟著尹昌先來個瀟灑的跳躍,見到老頭吃癟後紛紛放棄,選擇老實地拔刀。
蠍子的鐵錘一挨到禁軍,就知道中計了,這根本不是離北鐵騎,而是群戴著頭盔的冒牌貨!
“卸盔!”骨津攀住極速經過的矮種馬,扒著馬鞍,被矮種馬帶了起來,雙腳刮在積雪中,他用刀柄狠狠砸在蠍子的側麵,翻身搶占了馬,再次厲聲下令,“卸盔!”
頭盔“哐當”地砸在雪中,禁軍躥入了騎兵的隊伍,他們像耗子似的,不在乎這些邊沙騎兵怎麼跑,隻要讓馬匹受驚。馬蹄下的積雪蓬鬆,繩網一兜而起,帶翻了不少騎兵。
雪沙撲麵,阿赤的兵滾在這裡吃了幾口冰雪。
禁軍的刀短,一旦貼在了蠍子跟前,鐵錘就會變得難打,因為鐵錘不論是伸展還是回收,都會被禁軍的短刀甩開速度,來不及格擋。
骨津迅速地觀察著戰場,沒有看到阿赤的身影,心頓時一沉。但是等不到他開口提醒,左邊就霎時間奔出支騎兵,快到骨津都躲閃不及。
禁軍像是被橫空出現的惡獸咬住了,接著前後斷開了。這支騎兵沒有使用鐵錘,在迅猛的突進中直接把骨津撞翻下馬。骨津落地的同時馬匹嘶鳴,跟著噴了他滿頭的熱血。
“狡詐!”阿赤用大周話訓斥著骨津,他揮動著自己的彎刀,把剩餘的血珠甩在了骨津身上,“但也僅此而已了。”
阿赤的精銳蠍子使用的彎刀比普通邊沙騎兵更大,拿在手上像是粗壯的銀鉤,隻要被他們掛住了,不論人畜都要喪命。
阿赤早在追蹤中察覺了貓膩,這路上留給他的線索委實太多了,就像是告訴他人在這裡。阿赤被風吹透的腦子很快冷靜下來,用先行隊試探了一番,果真釣出了禁軍!
骨津偏頭擦掉了臉上的血,輕啐道:“是麼?”
那頭的尹昌放棄反抗,在騎兵的包圍裡打開手臂,半蹲的身體像是要抬起什麼似的,高聲道:“起來咯——!”
騎兵馬蹄下的冰層猛震,他們以為禁軍在這裡砸出了窟窿,立刻在驚嚇中勒馬往後退。然而他們一退,又見尹昌帶著禁軍矮身翻滾,從馬蹄間躥出,拖起刀就跑。
被耍了!
阿赤的怒火暴漲,用大周和邊沙混雜的臟話罵著人。可他沒有立即追出去,到這會兒還保留著理智,認為其中必定有詐。結果尹昌和禁軍越跑越遠,阿赤才反應過來。
這他媽的是真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