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安氏那樣的身段長相與性子,正應該是四阿哥這個年紀身份該喜歡的,便是不寵愛萬千,也該有一份細水長流的恩寵。
然而胤禛大爺對安氏好像絲毫不感冒,人過門這些日子,他老人家除了第一日在安氏房中歇了,餘下仍然維持著從前的作息規律,四福晉李氏平分秋色,時不時過來陪宋知歡一道用膳。
再有,他偶爾出去辦差,會帶回些首飾布料、絲絨珠線、零碎小吃一類的,看什麼有趣兒就買下來,回來分與眾人。
四福晉、李氏不提,宋知歡憑著肚子裡的娃娃也是大發一筆,唯獨安氏,一個多月了,連個邊兒都沒搭上,眼見著請安的時候愈發身形萎縮神情抑鬱起來了。
德妃娘娘得了空閒想起這事來,也不會讓自己賜下的人平白被冷待的。她雖然沒從四阿哥那裡著手,但四福晉過去請安的時候不免就被說了兩句。
不過依德妃的性子,估計說出來的話也不大好聽,四福晉回來後麵色就不大好。
宋知歡本來坐在暖閣裡翻著書,見四福晉麵色鐵青的回來,忙忙問道:“這是怎麼了?”
四福晉勉強笑了笑,解了身上月白色繡萬年青的緞麵大毛裡子鬥篷,搖搖頭道:“沒什麼。”
“德妃的話不好聽?”宋知歡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若有所思道:“不過安氏被如此冷待,德妃坐不住也是正常的。”
畫眉捧了熱茶來,四福晉接過捧在手裡覺著暖意慢慢流入手臂,方才略略鬆了口氣,聞言輕嗤一聲,“讓安氏勾住爺,她想的自然好,偏偏爺長久不上鉤,她自然就急了。”
宋知歡輕輕歎了口氣,拄著下巴憂愁道:“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母子兩個,偏偏跟仇人似的。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偏偏這一個,像一天不算計兒子就睡不著。”
四福晉聽了,噗嗤一聲笑了,“你這話說的。”
見她重展笑顏,宋知歡方慢慢道:“無論她說什麼,當耳邊風就是了,真往心裡去了,鬨得你不舒坦,她反而要笑了。”
四福晉抿唇笑著點了點頭,二人說起旁的話題來。
及至年下,宮中忙碌起來,德妃作為五妃之一,要為年節準備,也就沒時間關心安氏,四福晉也隱隱鬆了口氣。
這日,內務府送了些新鮮盆栽來,為年下擺設,也算添一份新意。
四福晉愛臘梅,李氏愛梅花,金燦燦的金桔獨得宋知歡歡心。
今年添了個安氏,她攪著帕子坐在那裡看著眾人三言兩語分配了然後信口說笑,愈發糾結。
安氏憑著德妃拉住了仇恨值,在胤禛那沒出個頭,在四福晉這兒也沒得個好臉。不過四福晉一貫講究做事體麵周全,倒也沒多冷待了她。
此時晾著勾了,方才轉頭問安氏道:“你想要哪一個?”
“隨福晉做主。”安氏忙道。
四福晉聞言略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把那一盆四季海棠給你吧。這花兒開的鮮豔,擺在屋裡心情也好。”
安氏忙起身殷勤謝過,四福晉略笑了笑,轉口說起彆的話題來。
金嬤嬤和王嬤嬤那是院子裡兩尊大神,每日來回溜達。此時就在四福晉屋裡坐著,見這樣的場景,王嬤嬤便道:“福晉好歹問問安主兒的喜好,這皇家媳婦,自然是越賢淑越好的。”
四福晉心知肚明王嬤嬤是德妃的人,此時也不糾結,隻問安氏道:“你不喜歡?”
安氏聽了驚恐萬分,忙忙起身,臉頰旁垂著的一串流蘇穗子在半空中搖晃著,仿佛彰顯著主人心中的慌亂。
她急切道:“妾身不敢。”
“這有什麼敢不敢的呢?”四福晉徐徐笑著道:“這東西,喜歡就是喜歡,不喜就是不喜,咱們也有換的餘地,你何必如此——誠惶誠恐。”
安氏深深俯身,“妾身謹遵嫡福晉教誨。”
李氏閒閒看著安氏,嘴角噙著一抹狀似嘲諷的笑意,一眼看去非常富有個人特色。
宋知歡慢悠悠抓著一旁高幾上描花卉紋青瓷碟子裡盛著的酸杏烏梅慢慢嚼著,孕期口中苦澀,吃點酸甜的東西會有一種慢慢的幸福感。
雖然要限製數量……沒見擺著的是個小小的碟子,碟子裡頂多三五顆果子,吃起來都要小口小口的,舍不得咽下去。
李氏眼角掃到她摳摳搜搜的樣子,不由又翻了個白眼兒,回過頭來繼續欣賞安氏畏畏縮縮的樣子。
她對於前頭那個孩子的去世隱隱約約也有了些猜想,對安氏這個明擺著的德妃的人自然十分排斥。
至少安氏一開始先得到李氏好感二人抱團的計劃非常之不成。
臘八這日,阿哥所的廚房備了臘八粥和小菜四處送了。
四阿哥和四福晉一大早就隨著康熙去太後宮中做孝子賢孫了,前頭三阿哥、大阿哥院裡也是如此。
庭院中宮人忙碌著清掃院子,鬆枝、花木上的雪要細細拂下,院中門庭、匾額,甚至屋頂瓦上,均有宮人負責清理。
各房侍女擰了毛巾擦拭窗欞,然後係上紅底黑線繡著五福盈門、垂著大紅絡子的荷包,遠遠一看便覺喜氣洋洋的。
廊下每八步距離懸一個大紅如意結,風一吹過,流蘇穗子隨風飄蕩,分外好看。
李氏一大早起來梳妝完整,披著玫紅斜繡白梅一枝的大毛鬥篷,扶著芍藥的手嫋嫋娜娜地往宋知歡房裡來了。
“李主兒。”站在廊下拭擦窗框的雲若笑盈盈地對她欠身,往屋裡一努嘴,道:“我們主兒正梳妝呢。”
李氏翻了個白眼兒,“都什麼時候了,還磨磨唧唧的。”
她身邊的芍藥抿嘴兒一笑,打起簾子請李氏先進了廂房。
此時廂房中暖閣的炕桌上已擺好了臘八粥與兩三樣小菜點心,李氏那一份也被宮女提著小食盒帶了過來,此時也一樣樣取出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