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遙生日沒過幾天,李家祖孫兩個便要動身回南了。
敏儀對月姐兒很是喜歡,況又由她牽線定下婚事,心中更親近兩分,於是命人開了箱籠尋了十幾匹鮮亮顏色錦緞綾紗並一套赤金掐絲紅寶石頭麵、四對八隻足金龍鳳鐲給月姐兒,全做添妝之儀。
祖孫兩個千恩萬謝地收下了,及至動身之日,華姝親自乘車送祖孫三人至碼頭,依依惜彆之餘,對著月姐兒也有幾分歡喜,“日後成了婚,一年半載裡可與姑姑時常相見了。”
月姐兒對著華姝柔柔拜下,“多謝姑姑這些時日裡照料,月姐兒感激不儘。”
船要開動,李夫人幾番抓著華姝手不舍放開,終於到了不得不離彆時候。
她以絹帕拭了拭眼淚,啞聲最後一次叮囑道:“男人忍耐與愧疚都是有限度,側福晉不可再任性了。”
華姝隻低聲“嗯”了一聲算作答應,因已至離彆之際,她也沒心思與李夫人解釋辯駁什麼,隻一概答應了,回頭怎樣做都是她事。
安哥兒幾次來催,終於祖孫三個被仆婦小廝擁著上了船。
華姝回身上了馬車,拉著簾子看了好半晌,直到再見不到船影蹤,方才低聲道:“走吧,回府。”
……
很快就到了兩家小定時候,索綽羅家請高人挑選出這一段時間裡最大吉日來,當家夫婦兩個帶著索綽羅家大公子文興夫婦親自登門下聘禮。
索綽羅氏乃開國功勳之後,索綽羅大人不惑之年位列三品,自然家底豐厚,此番為小兒子求娶皇家郡主,也是拿足了誠意。
聘雁是文淵親自打來活雁一雙不說,還有赤金打造等身天鵝一對、銀繪彩鴛鴦一對、嬰兒巴掌大赤金生肖狗足足九十九隻、赤金龍鳳鐲九對十八隻,再有各樣綾羅紗緞、珍珠寶石、字畫擺件、藥材皮子,擺在院子裡珠光璀璨,照亮了不知誰眼。
敏儀見了便明白索綽羅家誠意,笑意更真切些。
自此,索綽羅家求娶郡主誠意滿京城皆知。
和玉匆匆掃了一眼,見院子裡陽光照著珠寶熠熠生輝,神情似是羨慕、似是歡喜、似是向往,總歸她們姐妹情深,她不會為這些東西便嫉妒翼遙。
前院事兒自然有耳報神傳到翼遙耳中,她聽了臉紅半晌,在窗邊坐著,捧著一蓋碗碧螺春,神情似羞似怔,不知在想些什麼。
“想什麼呢?”
忽地聽見人說話聲,翼遙忙回身看去,便見宋知歡笑吟吟看過來,一雙清澈透淨眼眸一如她少年之時所見,絲毫未改。
“阿娘。”翼遙匆匆起身向宋知歡請安,輕聲道:“遙兒隻是——有些不知所措。如今處處如意,又即將覓得如意郎君,遙兒本該歡喜,卻忽然覺得前路茫茫、不知歸處。”
她說著,望向窗外,遠山黛、含情目,她遙望著遠方,自帶一派憂鬱婉轉。
宋知歡嗤笑兩聲,將手上紅蘿小食盒打開,藕粉桂糖糕清甜滋味流出,勾得翼遙回頭來看。
“這就對了。”宋知歡將點心輕輕擺在紅木高幾上,漫不經心道:“有什麼可憂愁呢?小丫頭讀多了詩詞傷春悲秋了吧?想想你馬上要被關起來繡嫁妝,可還有心思在這思慮前路漫漫?”
翼遙聞言一愣,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對著宋知歡嗔道:“您也不哄哄我。”
“我能怎麼哄你?”宋知歡隨手拾起筷子遞給翼遙一雙,自己夾起一塊糕,神情是一貫懶散,又仿佛是豁達:“‘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你還小呢,要那麼憂鬱做什麼?自找罪受。”
翼遙仍然嗔她道:“阿娘您也不哄哄女兒。”
“你還要我怎麼哄你?”宋知歡白了她一眼,轉手接過侍女捧著大紅帖子遞給翼遙,一揚下巴,示意:“打開看看。”
翼遙心中疑惑,試探性地打開一看,便被其中記錄著種種物品名錄驚了一下——她對自己嫁妝單子心裡有數,這帖子絕不是記得嫁妝。
宋知歡見此微微一笑,輕描淡寫道:“這是我預備留給你東西,你且收著吧。日後你妹妹出嫁,自然也有她一份。莊子上人是我心腹,也算可信,雖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你也要敲打敲打,免得金銀財帛動人心,真鬨出什麼事情來。”
翼遙抿唇半晌,方才一點頭,輕聲道:“阿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