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2 / 2)

敏儀擺擺手命人將那一碗酥山放到冰鑒裡,一麵看向宋知歡。

宋知歡正喜滋滋地挖著古代版冰淇淋,聽修婉問了,便道:“她那裡還有點兒事兒,晚來會。”

修婉點了點頭,低下頭去繼續挖酥山。

“此物寒涼,不可多用。”敏儀不過用了兩口便住了手,將那淨白瓷小碗遞給了身邊黃鶯,並對已經挖到碗底宋知歡叮囑道。

“好叭。”宋知歡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那薄薄一層底子,用小銀勺狠狠地刮了兩下,將最後一口送入口中,然後和那小碗難舍難分起來。

柔成在一旁看著,心裡止不住好笑,一個巧勁將小碗卸了下來,並輕聲對修婉道:“三格格,到了您練琴時候了。”

修婉苦著一張臉對眾人行禮,然後領著侍女下去。

敏儀含笑看著她背影,輕聲道:“比起遙兒,還是婉兒和知歡你像極了。”

“可不是嗎?聽到練琴苦著那一張臉和帶你去散步時臉色一模一樣。”華姝手上輕巧小團扇往宋知歡身上輕輕一拍,笑容中透著戲謔。

宋知歡輕哼一聲,說起了彆話題:“說來,聽聞朝中大員年大人膝下獨女對咱們王爺一見鐘情、情根深種,哭鬨著求年大人把她許配給王爺呢。即便王府側福晉位已滿,以從二品大員之女之身位列庶福晉之位也在所不惜。”

“要不說是造孽呢。”敏儀似乎對這裡頭門道頗為熟悉,手中甜白釉盞子微微一晃,一抹碧痕在淨如白玉茶盞中搖曳著,淡淡茶香散在空氣中,她輕輕一嗅,抬起頭來長歎一聲,道:“姑娘家情意是真,咱們爺可就未必了。”

“不過萬歲爺大概會成全這癡情女兒,前朝水愈發渾了,倒也合了萬歲爺意。咱們府裡今年大選添人是板上釘釘了,隻怕咱們王府又要成為眾矢之了。”敏儀飲了口茶水,眉目間淡淡,仿佛蘊著些愁緒,又仿佛什麼都沒有,一雙眉烏黑如染濃墨,遠山含黛,氣度雍容。

華姝不知想到了什麼,往身後憑幾上倚了倚,室內一時岑寂,隻有幾聲輕歎散在空氣中。

還是宋知歡開口打破了安靜,隻聽她長歎一聲,以一種感情豐富而聲音高亢調子說:“可憐了癡情少女一片真心,卻碰上咱們爺這個鐵石心腸!”

“真是——神女有夢,襄王無心啊!”

她唱了歌不倫不類戲腔出來,隨意靠著憑幾,信手捏出蘭花指來一轉,隻見一節雪白纖細皓腕上玉鐲輕動,迎著窗外照來日光,如水波蕩漾,溫柔入腸。

華姝閉了閉眼,終究道了告辭,留下宋知歡和敏儀相對而坐。

敏儀回過神來,飲了口茶水,對宋知歡道:“其實咱們爺對年氏未必沒有真心。”

宋知歡仍是笑吟吟模樣,又仿佛是看透了,“隻怕對年家真心更多吧?十四爺如今領兵,風頭正盛,我家那小子如今領著京畿,邊境手握重兵者無人,咱們爺必然要拉攏一員大將。年羹堯算是天生將才,他父親又是一方大員,這一家子兩代都是人才輩出,年氏出身資曆在當代秀女中可算頂頂了。”

“咱們爺早年為了在兄弟們中不顯眼,特意提了華姝做側福晉,雖然從風口浪尖上下來了,可也杜絕了自己用側福晉位子牢籠人脈可能。正常政治交往,年家不可能讓女兒做個不明不白‘格格’,就是‘庶福晉’,也不過說著好聽。沒了側福晉位份,年家不會心動,何況八王那邊也在拉攏年家。為今之計,不過是咱們爺拋下身段使個美男計,年氏對咱們爺情根深種,要死要活,那年家但凡有兩分真心疼女兒,或者不欲與八王結仇,年氏嫁進雍親王府都是板上釘釘。”

難得見宋知歡如此睿智模樣,敏儀一時怔了怔,然後輕笑兩聲,“你看透徹。”

“不止我透徹,華姝也透徹。”宋知歡抬手往外輕輕點了點,歎道:“這會子,恐怕咱們爺心裡是有幾分怪我或者華姝,若是側福晉位子空出一個,也不必他老人家舍下身段來謀劃了。”

“權謀動人心啊,但願咱們這位王爺——能守住本心吧!”宋知歡吟吟一笑,不同往日玩笑風流,竟透出幾分看透世事涼薄來,“咱們這些人,身家性命都係在他身上了,如今之際,也隻能盼著他能如願了。”

敏儀長長歎了一聲,二人對坐著,久久靜默無言。

“還望那年氏看透徹些罷了,若真對著咱們爺懷有一腔真情,怕要受傷。”敏儀往榻上倚了倚,莫名覺著身上涼浸浸地發寒,便從一旁扯了線毯來搭在身上,聲音中含著滄桑,一雙眼眸倒是透徹依舊。

她語氣很是平淡,又仿佛什麼都看透了,“咱們這位爺呀,說長情也長情,這些年待咱們不薄。說涼薄也涼薄,為了大位,有什麼是不能舍棄呢?這些年,除了華姝,又有哪個得過他幾分真心寵愛,可惜如今紅顏遲暮,華姝不也是說淡就淡了。能讓他真心以待女子,除了當年養育他先皇後佟佳氏,便隻有咱們遙兒了吧,好歹是長女,心頭肉一樣,寶貝大。”

“也罷,總歸他是個念舊人,咱們隻要不出錯兒,日後榮華富貴少不了。”

敏儀忽地展出一抹笑容來,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意味,莫名令人心中發澀。

宋知歡輕輕一歎,傾身握住她手,溫聲道:“你呀,平時哪裡都好,一病了便傷春悲秋了起來。生前哪管身後事,浪得一日是一日。如今你我都好好活著,又何必求什麼虛無縹緲真心呢?”

“我不是求真心,隻是看透了,覺著心裡累。”敏儀搖了搖頭,眼睛仿佛有些濕潤,笑意卻再美不過,“你說也對,我自詡看透徹清楚,但其實滿府人,你心裡最清楚。”

宋知歡莞爾一笑,忽地起身,一扯紗衫拋出,仿佛捏著水袖般一甩,身形一轉,蓮步輕移,吟吟唱道:“歎平生——人心多叵測~”

敏儀閉了閉眼,好半晌眼眸濕潤地睜開,將一盞茶水端起輕輕向地倒去,口中念道:“四爺、阿哥,如今,也隻是王爺了。少年夫妻老來伴,咱們這情誼,又能再存多少年?誰說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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