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動作很快,或者說自打宋家在清廷崛起,這些前世族遺脈便以宋母唯首是瞻,這些年也受宋家不少照拂,宋母要辦個事還是容易。
況年家這一二年行事愈發招搖,看不慣他家也大有人在。
朝堂上素來是無風不起浪,那些個官場老油條又個個都是恨不得走一步看十步,這些個文官清流開始參奏年遐齡教子無方,便有人想到是不是上麵要搞年家,一時年家門庭繁華不負,道稱得上一聲“門可羅雀”。
宋知歡安坐王府中,挽袖淨手,打理她那一匣匣香料藥材。
雍親王過來時候天色已晚,宋知歡正慢慢切著一味側柏枝子,見他來了也不慌,從從容容擰了手巾子擦手,方才起身,對著雍親王款款一禮,“給王爺請安。”
雍親王看她一眼,緩緩點了點頭,道:“免了吧。”
然後便沉著臉在炕上坐了。
宋知歡倒是處變不驚,毫不為他冷臉而慌亂。
畢竟雍親王心思她也能摸個十之**了:今日冷臉,多半是為了宋家隱隱轄製他事,雖然這事做也有幾分合了他心意,卻有逼迫之嫌,他難免有了惱意。但又因為宋家這一鬨顯出分量,他又得重新掂量掂量怎麼對宋知歡了。
也因此,他在這裡露一露冷臉,先是敲打宋知歡,讓她知道“以夫為天”,然後便會顯出幾分溫情來,打個巴掌給個甜棗,拿捏得當。
可惜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宋知歡還是不得不露出吃這一套樣子。
心裡唾棄自己連節操都不要了,卻還得笑著接過雍親王遞來一塊蘋果,對他露出一份嬌羞笑意。
雖然心中無比惡寒。
且說到了九月,雍親王府一日比一日熱鬨。
九月初二日,張燈結彩,紅幔遍地。
完顏府上送了娉楚嫁妝來,一色貼著紅紙完顏府標識暗紅漆箱子,打又大又深,沉幾乎壓彎了扁擔。
敏儀大致掃了一眼單子,見聘禮送去東西除了必備禮物大多都裝了回來,隻有多沒有少,到底卻也沒壓過徽音去。
一時她感慨完,對娉楚不免又多了幾分喜歡。
這年代婆婆對新婦喜歡,多是從新婦娘家來了。
及至婚期這日,弘皓一早被弘暉叫了起來,喜服不要錢一樣往身上套,弘皓一向講究穿衣簡潔,這會子被這樣擺弄,雖仍板著那張臉,弘暉也能看出叫苦不迭來。
他一時覺得好笑,與弘皓道:“成親,又不是叫你做什麼偷雞摸狗之事,何必如此‘視死如歸’。”
“說什麼呢。”昨日就趕回來翼遙瞪了弘暉一眼,“那個字也是能輕提?況還是今日這般大喜日子。”
弘暉訕訕答應了一聲,一時翼遙見弘皓這邊差不多,便道:“好了,我去阿娘哪裡看看。你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往正殿去吧。”
弘暉與弘皓兄弟兩個連忙答應,翼遙已轉身出去,身上暗紅滾金邊氅衣袍子一翻,露出裡頭大紅綿紗裡子來。烏黑發髻間挽著一支點翠嵌紅寶步搖微微搖曳晃動,珠光溢彩、華美不凡。
眼見她去了,兄弟兩個方才相視苦笑一聲。
弘暉見弘皓麵上難得帶出幾抹笑意來,便又忍不住笑了,不由抬手拍了他一把:“你這小子。”
且說翼遙這邊,一時到了住雲館裡,此時天色仍未透亮,上房裡燈火透明。宋知歡正站在寢間裡一麵西洋等身穿衣鏡前前後照著,柔成領著三個侍女左右簇擁著,她身上已是嶄新一件緙絲銀鼠暗紅撒花氅衣,袖口袍角均鑲嵌了二指款金邊,倒是難得華麗。
長發盤起,戴著一隻百蝶穿花青鸞斜出赤金鈿子,明晃晃金子在燈火輝煌下分外耀眼,九顆珍珠均是蓮子大小上等南洋珍珠,瑩潤大方、光澤內斂。一條青鸞銜出流蘇以明珠瑪瑙兼並串成,襯著肌膚瑩白,有玉雪之姿。
麵上也是薄薄一層粉黛,難得挑了胭脂抿了紅,倒是顯得神采奕奕、顧盼神飛。
翼遙一見便大為驚歎,走上前來親自為宋知歡係上壓襟羊脂如意和合雲紋佩,一麵笑盈盈道:“阿娘少有這樣打扮,今日一見,果然是光彩照人。”又道:“您平日裡也很該這樣鮮豔鮮豔呢。”
宋知歡抬手按了按自己脖子,隻覺都要被那鈿子壓斷了,一時苦笑道:“可算了吧,今兒這一回,脖子就要不好了。”
翼遙聽了忍不住發笑,抬手為她輕輕捏著脖子,輕聲道:“四弟好日子,咱們都高興。您穿鮮豔,我們就更高興了。”